第20章 潜水钟与蝴蝶

联觉让米勒的世界从小就和常人不一样。最开始是多重联觉。襁褓中的拥抱，有温度、气味，还有柔软的颜色和轻快的音乐。震动的物体，不仅有声音，还有味道、颜色、触感。新奇的探索变成了思维的负担。打开字典，只想查一个字的读音，砸过来的却是本百科全书。越长大，世界越大。汹涌而来的感官刺激，如潮水般扑向米勒。他就像惊弓之鸟，蝴蝶翅膀扇动的清风，就能让他内心掀起风暴。

当发现自己有镜像触觉的能力后，米勒内心世界的边界开始模糊。庄周梦蝶，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米勒对旁人的感知如此真实，心跳的感觉、心动的感觉，心痛的感觉，到底是他的，还是我的？

在急诊室那天，是他第一次体验死亡。那是沉入海底的恐惧，就像囚禁于幽暗密闭的空间，无人回应，无法逃脱。比死亡可怕的，是对死亡的恐惧。比恐惧更可怕的，是对恐惧的预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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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斯妈妈给他发来微信，“你跟米勒说了吗？”

“我觉得还是算了吧。上次我们在急症室有个心肺复苏的没救过来，我就感觉米勒不对劲。”豪斯不想让米勒再次经历恐惧。溺过水，就不要再靠近海。

豪斯知道，妈妈还是想解开爸爸的心结。他了解爸爸，自己爱过的人，即便时过境迁，也依然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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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什么时候去成都？我安排一下时间。”12点，豪斯收到了米勒的微信。

豪斯把电话拨了过去，“米勒，如果你不想，不用勉强。”

“没关系，我可以的。”米勒声音有些沙哑。

“那好，我安排时间。”豪斯放下手机，更加心疼米勒，他就像爸爸收藏的动画手稿《雪孩子》。明明是雪做的，却要奋不顾身地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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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妈妈、豪斯、米勒，来到一所私立医院。莎莎阿姨已经在这里陪她爱人三年了。病房的条件很好，宽敞明亮，房间里的百合也没完全盖住空气中淡淡的消毒水味。

李叔叔平静地躺在病床上。被子外的手臂，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皮包裹着。颧骨凹陷，眼睛无神地盯着天板，偶尔眨动几下，就像潮湿泥泞的水面上停留的蝴蝶在证明自己的存在。

米勒静静地走了过去，握住李叔叔的手，就像握住了一根槁木。“阿姨，李叔叔怎么变成这样的？”

“中风。”莎莎阿姨眼泪涌了出来，3年了，很多痛苦不会因为时间变得模糊，反而一次次变得更加刺骨，“他真的能听到外面在说什么吗？”

米勒看着李叔叔空洞的眼睛，就像在茫茫的星空捕捉外星文明的信号。他突然感觉到头晕、恶心、目眩，几乎每一种不适的感觉充满了身体的每一个部分，他想呐喊，却被困在无人的荒岛，没有人能听到他的声音。

“叔叔，你能听到我们说话，对吗？”

老李的眼神变得柔和，米勒的心绪也宁静下来了。

“是的。”米勒转身对她说。

莎莎阿姨崩溃了。

此刻，米勒感受到比刚才更强烈的焦虑感，还伴随着深深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