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西泠便和这样的他对峙着,心中暗道:看来这人并没有什么做讼师的本领,估摸即便登科金榜,也是个被安排到苦寒之地的命。
可惜白二郎不在,不然定要补刀一句:莫要让这妖孽祸害了苦寒之地。
对襟领的郎君还没吃辣便发冲冠了,是被陆西泠气的。
只见此人拍案而起,愤愤道:“忠义二字,非聪明灵巧的人能做得到的,有些人说话再机灵,做事再圆滑,也不过是虚伪做作的人,伪装出来的义。”
“公道自在人心!”
“人心?”陆西泠没旁的意思,她当真打心眼里好奇妖道的“传销课”都讲的是什么,这么烧cpu的吗?
“既然要问人心,郎君为何不去问问码头上务工的流民,他们哪一位是没有吃过我家的鱼汤的吗?为何不去问问一路向向南出城的百姓?他们之中大多数都吃过我家的粥饭。”
铿锵语毕,食客汹涌。
“是啊,你怎么不问问我们,为何爱吃小娘子的菜!”
“还有我,我是吴将军所建书院下的学童,若我家老板娘当真如你所说是个不忠不义之人,那我为何要跟着她!”
“还有我!我就是从南面入城的病患之一,当初若没有陆老板家的施舍,只怕我这种身无分文的人早就病死饿死了!”
“郎君呢?郎君活了这么大岁数,不知做过什么惊为天人的伟业!”
“我、我、”对禁领的男子身子摇摇欲坠,噗通坐回了椅子上。
陆西泠拱手对着一圈食客行礼。
不是女儿礼,而是正儿八经的江湖礼。
待转过头来,陆西泠铮铮道:“战书未达,战果未报,郎君便敢听从奸佞之言,郎君想问人心,不如先问问本心。”
“郎君若还是不愿意相信,我也没有办法,我就在这,郎君若又能耐将我送进牢狱,我还要感谢郎君。”
“感谢?”祝郎君死死咬着后槽牙,身子里浊气下沉,汇聚于丹田之中。
士讲究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这人倒是沉得住气。
“是啊,感谢。”陆西泠道:“常言道身非铁石,有命而已,雷霆雨露,莫非天恩,仁义一生,死于诏狱,难言不得死所。可我若真进了牢狱,那便证明是我不忠不义才落的如此下场,那么,我又何憾于天?何怨于人?”
“说的好!”
话音刚落,门口掌声雷鸣,陆西泠别过头去,瞧见一男子身着青色官袍,头戴幞头。
是真正的四品官员。
“小民见过寺丞大人!”
寺丞?
陆西泠不大认得,却看出这人身上是气度也有,风度也有,长相清秀,妥妥的一副文官相。
祝郎君和对襟领的学子连忙站起身来,叉手道:“见过寺丞大人。”
寺丞看也不看他们,反而目光扫荡着堂屋内,等快要扫到窗角时又猝不及防的收敛了回来。
只听他中气十足道:“听两位郎君所言,两位行得正,坐的端,这样的人才委实少的很啊,如此看来,两位郎君不该呆在市井中谋求出路,应该早日中举好去大理寺卿做官才对。”
“小民不敢!”
“不敢?”寺丞刚峰一挑,呵斥道:“边关战事是胜是败,二殿下是逃是战,此事朝中已全权交由大理寺巡察,若有不服者,大理寺有权将人交给审刑院、大理寺来审。”
“二位郎君在这公然挑衅,是不服吗?”
“不是!”
对襟领的学子说着双腿颤抖,
直到这一刻,陆西泠才知道,原来这两个人今年连上榜都不曾,还真是傻读书,难怪这么容易被骗。
“我、我等只是怀疑陆氏要反!与北疆战事半点没有干系!”
彼时,周遭又是一阵窃窃私语的声音。
陆西泠浑不在意。
她不是过街喊打的老鼠,她陆氏更不是颠覆朝纲的罪人,她不服,更不会怯懦。
须臾,寺丞的目光从陆西泠身上收了回来,轻嗤道:“陆中郎号令十万大军灭楚王,防海寇,蜀中陆氏更是训练出了万千精锐配合沈大人迎战北疆,怎么?你掩饰不足,还要再污蔑忠臣良将吗!”
“蜀中陆氏?那不就是先皇后的本家?”
……
“陆氏一族忠心耿耿,这是为了大周跟北疆玩命了!”
……
“我就说先皇后是个大好人!先帝不仁,更不要脸,竟然拉个女人做垫背的!”
……
议论声嘈杂,陆西泠还没从这件事的始末反映过劲儿来,就被人在旁边推了一把。
推她的人是豆芽。
等她这一晃神,眼前的两个闹事者已经哭天抢地的被押出去了。
大理寺寺丞正朝着她款款走来。
距离他们十步外的白须老丈倏忽轻笑出来,闷头嗦了一口‘发冲冠。’
果然好滋味。
“老话说冲冠一怒为红颜。如今世道变了,是红颜冲冠一怒为蓝颜了。”
侍从听了笑,弓着身体替老丈倒了一杯桃桃乌龙,神色从紧张化为了轻松。
“女儿当自强,此为大周的福气,是蓝颜的福气,亦是主子的福气。”侍从偏眼笑出了两道皱纹。
白须老丈对这话颇为受用,抿嘴乐的开怀。
别的福气他还没享受到。
但口福无疑是有了。
这样热辣辣的滋味,他可是许久都没有吃过了,大概有十几年了吧?
不大一会儿,陆西泠也被他招了过去。
“真正的帅才,哪怕遭遇不测,也能兵出奇招。”老丈笑了笑,目光和煦道:“见小娘子方才威武不屈之姿,小娘子若进兵营,也该是我大周一员大将。”
“多谢老丈夸奖,不过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的,大周将帅之多,非我一个小女子可比,可我这手艺也绝非将帅们可做。”
这话发在本朝虽有点违和,但陆西泠是个商人,嘴里离不开铜臭实在是稀松正常。
一句玩笑话惹的老丈哈哈大笑,笑声震耳欲聋,下一刻陆西泠觉着这人是要赏赐点自己什么了吧?
谁知,老丈笑容不减,却又问道:“小娘子在市井做酒肆买卖感受如何?”
陆西泠眨了眨眼。
这是不打赏的意思了?
还是想探听下打工人的心路历程?
陆西泠笑叹道:“生逢乱世,半生颠沛,如今海清河晏,能在太平盛世里扎根做些小本生意,小女觉得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