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的眼眸迸发出了震惊,他从来都不敢想象,这般的情景,然后,他用力睁大眼,就看到了少女眼角晶莹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
是为他流的。
瞬间,巨大的惊喜占据了胸腔,嘴角不自觉的笑意,伴随着不断溢出的血,叫他愈显狰狞,可是裴寂不在乎什么形象了,因为心底,从未这样快活过。
现在,就算再叫他来一次刚刚的万箭穿心,那也心甘情愿了。
只要能换来小郡主的一点点怜惜。
太讽刺了,他裴寂有一天也下作到,学着顾延翊那只野狗,装可怜,讨郡主的怜惜了。
他又忆起了从前,忆起了从太极宫到云安殿的一百六十二株海棠,二百四十五盏宫灯,三百二十一根石柱。
总共四百九十九步,步步都是他与心上人的距离,是不是,此时此刻,那距离能缩短一点呢?
穷极一生,他的愿望,也不过是如此,上天有好生之德,或许是听见他这卑微的愿望了吧,所以才施舍这一次。
越王的铁骑赶到时,战况简直是惨不忍睹。
一辈子对谁都冷漠无情的越王,看着自己那满身是血,半死不活的义弟,真是又恼火又……心疼。
平日里比谁都倔,不讲理,说话也不饶人,纵使是在自己面前,也是任性无礼,他对旁人讲,自己这义弟,是长生殿那大蟒转生而来,神勇无比,更是聪慧过人,将最宝贝的莫剑赐给他,给予厚望。
可这小畜生呢,平日里呲牙咧嘴没个规矩,这次竟然敢背叛他,不仅堂而皇之的在他眼皮子底下逃婚,还偷了自己的令牌,异想天开,企图和郡主远走高飞。
真是气人!
可是呢,自己骄纵出来的小畜生,还是得他来收拾这烂摊子,费心得很呐!
其实,兴许是小畜生心虚的怕了,这次竟然不来向自己求救,顾家在兰陵根深蒂固,根系庞大,封锁了消息,神通广大如他,也被蒙在鼓里了。
起先他并不知晓此事,是半个时辰前,那满身是血的雪袍青年闯了进来,他奄奄一息,拼死送来了消息。
“去救郡主和首辅!”那病弱的身躯,不要命的抓着自己的衣襟,眼底的血红,叫他一个见惯生死的武将都怔住了。
最后,出兵前,那雪袍青年也大限将至,临死前,只留了一句话———
别告诉郡主。
然后,鬼使神差的,他决定替他保守这个秘密,多情人总是自讨苦吃,灰头土脸。
他又何尝不是呢?
那个惊才绝艳的雪中竹枝,永远的死在了顺德五年初的风雪夜,孤苦伶仃。
默默的死去,是他最好的结局,因为至死,他也不想成为郡主心头的负担。
渐渐闭上眼的那一刻,他好像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年少时,同心爱的小姑娘,一起依偎在长安城最繁华的宫阙红墙之上。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
他死了,没有人知道。
他心爱的小姑娘,也不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