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里,梅六山见徐十五闷闷不乐,以为他在担心皇帝责罚。
“徐兄弟,不至于啊!”他给徐十五倒了碗酒,“这次怎么说我们也是功大于过,就算不给我们表功,也不至于被罚。”
徐十五想说自己担心的不是这个,但话到嘴边却止住了。
他不能说自己这几日郁郁寡欢是听说岑静昭病得厉害。虽然初喜传来消息说她身体无碍,但未见到人,他始终放不下心。
他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满脑子都是那晚,他在蚌谷陷入绝境之际,岑静昭策马而来的身影。
他闷头喝光了陶碗里的酒,可肚子里的话始终压不下去,纠结半晌,他还是问出了萦绕在他脑中许久的问题。
“梅大哥,你有时时惦念一个人吗?”
说完,徐十五的脸烫得愈发厉害,他只怪这酒太烈!
想了想,他又刻意补上一句,“虽然那人虽然脾气不算和善,但为人仗义,还多次相助于你。这样的人,你会时常想起吗?”
梅六山放下酒碗,认真思索片刻。
“有啊!怎么没有?禁军里多的是这种过命的交情!就这次一起南下的老何,那曾经可替我挨了两刀!在仕焦的时候,我每月都要去他家住上几晚,喝个痛快!时间长不见,那叫一个想啊!后来我们干脆结拜了!我们以命换命,那可比亲兄弟还亲!”
徐十五恍然大悟,双眼放光。
没错!他和岑静昭就是这种生死之交,他救过她,她也救过他,他们之间就是比血亲还要亲的关系!那他思念她,岂非再正常不过?
他心中释然,又兴奋地要了两坛酒,今日得梅六山解惑,他一定要好好感谢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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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州的天在悄无声息之间变了,但百姓还是过着自己的日子,只要吃饱穿暖、不受盘剥,他们不会在意掌权者是谁。
胡刺史先被诛杀后被治罪这样的大事,也只被大家议论了三五日,半个月后,街市上再也听不到这个人的消息了。
岑静昭被解了禁令,终于可以出门了。不过这次她低调了许多,换上了寻常人家女子穿的衣裳,又戴着两层纱的幕篱才出门。
徐十五依照初喜传来的消息,提早一刻钟来到茶肆雅间。他原本没想早来的,但不知怎么,脚步越走越快。
他想着反正时间还早,便自己动手开始泡茶。
往日都是喝岑静昭的茶,还因此时常被她讥讽,今日他也露一手,让她看看自己的本事。
岑静昭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徐十五挺括的身躯蜷在小巧的茶桌前,一双大手颤巍巍地将茶勺探入茶罐深处取茶。
别的不说,单说他这没轻没重的动作,估计这一罐茶叶都毁了。茶叶破损,失了美感,也就失去了喝茶的一大半乐趣。
“徐将军,还是我来吧!”岑静昭不忍茶叶被糟蹋,连忙出声制止了徐十五更大的动作。
走进雅间后,她才发现这已经是徐十五毁掉的第三壶茶了。
徐十五见到岑静昭心里高兴,没注意到她微微抿起的嘴角,献宝似的展示自己的成果。
“你看,这都是我泡的茶,这是茶,这是翠峰,这是毛尖。你尝尝!”
岑静昭坐下,无言片刻,她默默拿起了茶罐,自己开始泡茶,完全没有卖徐将军面子的意思。
徐十五悻悻地收起了自己的茶,他就知道,这位小娘子规矩大得很,怎么会喝自己这个粗人泡的茶?
他觉得委屈极了,刚准备把辛辛苦苦泡的茶倒掉,就听岑静昭缓缓出声。
“将军脾气不小,我未曾说过不喝。只是礼尚往来,将军既然为我泡了茶,我自然也要为将军泡上一壶。”
岑静昭动作利落,说话间已经将泡好的翠峰送到了徐十五的面前。
徐十五简直受宠若惊,连忙就端起来品了一口。不知是不是错觉,岑三娘子泡的茶似乎比他泡好喝许多。
其实并不是徐十五的错觉,岑静昭低头喝茶前,见徐十五泡的那盏翠峰微微发黄,就知道他是用了滚水,茶叶都被烫黄了。
只是为了照顾徐将军的面子,她硬是皱着眉头将那盏茶喝光了。
徐十五被哄高兴了,整个人都像茶汤里的茶叶一样舒展开来。
他笑看着岑静昭,突然看见她雪白的脖子上还未痊愈的赤红的刀痕。这是那晚她舍命搭救他时,不幸留下的伤疤。
嘴里骤然发苦,他暗自埋怨今日的茶叶劣质,却又咕咚一口喝光了茶盏里的茶汤。但他还是觉得不过瘾,只想大口喝酒,浇灭心里酸胀又悸动的感觉。
突然,他想到那日在酒馆和梅六山说的话。
“对了!岑三娘子,我有事同你说。”
他目不转睛盯着岑静昭,目光灼热得让她脸颊发烫。
岑静昭素来敏锐,无论对旁人还是对自己,她总能一针见血、鞭辟入里。当她不顾一切赶去蚌谷时,她就知道自己对徐十五已经产生了不同的情愫。
或许是初次见面他就救了她一命,或许是他同她相处时桀骜却赤诚,也或许是他对她的信任和保护。
总之,当她意识到这些时,这个人已经强势地占据了她的所思所想。
这段时日,她本可以在外祖母的纵容之下来找他,却总是心生羞怯。她总算体会到书中所言之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如今被徐十五这般注视,她心头撞鹿,既担心徐十五莽撞地说出什么,又担心他所说并非自己所想。
1.尚书右丞:正四品下,掌钱谷等事。上从尚书仆射,下领兵部、刑部、工部。
2.尚书省:总揽政务,佐理万机,下辖六部。
3.太仆寺丞:从六品上,掌车马之务。
———
梅六山:没有我,这个家得散。
岑静昭:有了你,这个家才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