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儿也是头一回见,他倒是没有哭,只是紧紧拉着四莲的手问,
“娘,他们为甚么没有饭吃?”
四莲叹气,
“即是天灾又有人祸,这天下百姓最苦,不管兴亡都是艰难……”
福儿紧抿着嘴不说话,一旁的汪妈妈便对他道,
“我们家福儿少爷好好读书,以后做个好官儿,做了好官儿多做好事,让这天下的百姓都不再没饭吃,没衣穿,好不好?”
福儿微微点了点头……
当天两个孩子回到家中,都有些沉默,平日里甚是挑嘴的玉如突然转了性子,给甚么吃甚么,再没有推脱摇头了,四莲见了甚是欣慰,
“总归没有白白带你们出去见一见这人间疾苦!”
她出身贫家,嫁入高门,最怕孩子们养成豪门膏粱子弟,纨绔不知世情,如今见孩子们自己能有所感悟,倒也不枉自己费了一番苦心。
汪妈妈最是心疼孩子,见状却劝道,
“夫人,福哥儿和玉如小姐还小呢,这么小的孩子能知晓甚么,待他们大些不用教便能明白了,何必带了他们去瞧那些人,那路边还有冻死的尸体呢,可别吓着他们!”
你瞧瞧,福哥儿回来一直闷闷不乐,玉如小姐也不如往日快活了,这么小去就瞧那样的场面,这小孩子最是不禁吓,若是有个好歹,岂不是得不偿失?
四莲叹气,
“妈妈,您这话却是错了,这人为何大了便明白道理了,那是因着他自小见惯了世上种种艰难,不用人讲大道理,便已经明白了,可似他们这样成日锦衣玉食的孩子,从未见过人能饿成甚么样儿,你便是每日在他们耳边讲上百遍,他们也是不会懂的,却需得让他们自小多看多听多想,再读那书本上的道理才能一读就通,一读就懂,若是不然那也只是读死书,为官也只能为庸官!”
对于教养孩子这方面,牟彪倒是挺赞成妻子的,晚上回来听说了此事,连连点头,
“四莲说的极是,我小时爹便时常带我去北镇抚司的衙门里见识……”
哥哥们都说爹偏心,他们却是不记得了,当初爹也是把儿子们都带去过北镇抚司,结果七个儿子里头,只有牟彪在那里如鱼得水,进了诏狱见着满身是血的犯人,非旦不怕反倒瞪大了眼儿,一劲儿往里头瞅,还追着人问这人犯了何法,因何被抓?
牟斌从不同儿子们讲大道理,只让他们自己去看去体会,只可惜七个儿子里头,只一个小儿子敢追根问底,其余的儿子进来都被里头的情景吓着了,巴不得再不进去,这乃是牟斌教养儿子的独家法门。
牟斌常常笑道,
“老子就是没读几本书的,这些个本事都是吃过多少亏,在下头摸爬滚打多少年才混到了如今,所以说多不如做多,让小子们多跟着瞧瞧便会懂了!”
所以这几个儿子里头他最看好牟彪,而小儿子也果然没有负他所望,把他的班稳稳接了过来!
所以夫妻二人倒是有志一同,从不同孩子们空口讲道理,总归以后读书自有先生传授那些之乎者也,可真正的道理都是来自生活,世情练达才能做出文章,要做到世情练达,不把孩子们领到外头多见见,他们如何能知晓?
又说今儿晚上牟彪回家,将那洪魁的供词给四莲,四莲看罢秀气的眉头一皱,
“他这供词倒是同那九千儿打扫的地库一般,干净的太过蹊跷了!”
牟彪正抱着儿子练字呢,闻言哈哈一笑,
“四莲果然深得我心,若不是锦衣卫不许女人进衙门办差,我倒是想奏请陛下,请了你入我北镇抚司做事了,你一定比我手下那帮子没出息的东西强多了!”
四莲闻言嫣然一笑,
“你尽哄我吧!”
牟彪笑着低头正练字的儿子,
“福儿,你说……你娘是不是顶顶厉害的!”
福儿坐得笔直,闻言放下手里的笔,一本正经的点头,
“是!”
四莲听了只是笑,给了牟彪一个媚眼儿,
“说正事儿呢……你也觉着洪魁的供词太过顺理成章了,让人……让人心里觉着说不出来的异样?”
牟彪点头应道,
“他这里头的供词我都信,只是我对他这个人起了疑心!”
“哦……怎么说?”
牟彪道,
“他身上的功夫练的甚是蹊跷,依着一般练武的套路,以他的高大个子,练些刚猛威武的外家功夫实在不奇怪,可他的内功却是走的阴柔路子,江湖上练阴柔内功的门派不多,依锦衣卫查到他的底子,说是这人自二十年前到了京城,可以前是甚么出身,原籍何处,家中有无父母兄弟……那是半点儿没有查到,这就十分奇怪了!”
武艺之道四莲是不甚了解的,不过对锦衣卫查不到洪魁的来历觉着甚是惊奇,低头想了想道,
“难道这个人来历有蹊跷?”
牟彪点头,
“只怕是有些蹊跷……”
“那你可问过他?”
牟彪摇头,
“我不想打草惊蛇,正思量着用甚么法子套他的话呢!”
四莲想了想问道,
“你可寻过他家人来问过?”
牟彪道,
“倒是问过,不过他的那些妻妾都是买来的,又家里的仆从都是新近一年才进府的,对他的来历都不知晓……”
“那便更奇怪了,他那府里以前的老仆就没有剩下一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