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元宵的时候,她和顾云澜一起做的。
她踩着凳子将它们挂在葡萄藤架上,照得下面一片大亮。
她又回屋取了小提琴来,一猫一狗似通人性般,一只爬到桌上趴着,一只前腿搭在凳上立着,给她捧场。
她拉得不是熟悉的曲子,而是顾云澜之前选的一曲,因是新学又太久没练,她拉得有些磕磕绊绊,但整体婉转,不失魅力。
她想若他在,定会笑话她。
她想着他说话的模样,淡淡笑起来。
她知道自己是有些魔怔了,何苦看眼前这些不受他影响的东西,不顺眼。
树木会长,风会凉会暖,月会圆会缺,天地万物不会因他停留不变。
只有她说着接受,停留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目光落在了桌上的信和锦盒上。
该面对的,终将要面对,她又能骗自己多久呢?
她坐下,在月下借着宫灯,她先打开了锦盒,里面装着的,是她当初在威猛山写给他的婚书,只是里面早不是一张单薄的纸。
不知他何时用锦绫将薄纸装裱了起来,还在后誊抄了一遍“仅以此书,证二人之约”,并在她署名后落下了“初七”二字。
初七,她予猫,也予他的名字。
他在她面前,从始自终,都只是初七。
她不知他以初七的身份,独自弄这些时是何种心情。
以后,也永远不会知道了。
看着这份婚书,她平复了很久,她反复告诉自己可以,能做到的,才拆开那封信。
他信上写: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我走了,抱歉不辞而别,我知你不会怪我,故而这般任性,你可会怪我?
但还是希望你能待我大度些,因我这一生糟糕透顶,唯有二幸,便是遇见你,能得你数月相伴,我已然满足。
我知你心有挂碍,本该同你北上,奈何身体不济,无法同行,不过好在我现在身体还算康健,尚不到你劳神费力的时候。
所以我另寻了一山水处休养,你也可放心北上,我相信即便我不在你身边,你也定能做得很好。
不过你定要时刻谨记,宋家阴毒,其势力盘根错节非朝夕能撼动,只可徐徐图之,切莫急于求成,要顾好自己,我会等你全身而退的好消息。
最后一事,抱歉曾逼你写下婚书,我本应早将它归还,但因妄念迟迟未能交还于你,是以作为赔礼,我已将三水银行过于你名下。
另自去年年底起,三通便全力在京城部署,你若有能用到的地方,他自凭你驱遣。
望自珍重,归来如初。
顾云澜手书七月初五。
慕容浅读至最后,都未见他所谓的第二幸,但那“便是遇见你”的“便”字,书写是有些怪的。
聪明如她,又有什么不懂的呢!
慕容浅以为她的心已经死了,泪已经流干了,可即便她早知顾云澜留给她的不会是诀别的遗书,会是一封告别信。
她还再三叮嘱过自己,不能哭,不能让他死了都不安心。
但她终是高看了自己,本就心痛至极,在看到这封信后,连日控制的很好的情绪瞬间失控,眼泪决堤,最后她将那封信按在心口,哭得肝肠寸断。
之后她病了一场,病得不算严重,强撑着依旧什么都能亲力亲为。
待这场病彻底痊愈,已是一月以后。
寒露时,她决定独自北上,让瘦猴去参军,将初七、十五留给了老张照顾。
她没将消息再告诉其他人,但在她要上火车的时候,一身军装的慕容亭出现在了月台。
看到他,她才知自己依旧不过是在掩目捕雀,注定徒劳无功。
泪水一瞬模糊了视线,她最终忍不住抬起的手,微微有些颤动,当指尖触到慕容亭左胸膛,感受到里面心脏的骤然一跳,就似在回应她般,她手还未完全放上去,眼泪就夺眶而出。
月台上,慕容亭静静站着,静静看着她,看着她悲伤,但又自觉幸福的样子,他突然就明白,他早已经没有了挽留她的资格。
哪怕他身上,有她在这世上最眷恋的东西。
久久,慕容浅才抬头,她眼里饱含着泪水,嘴角和眉眼却慢慢漾起了笑意。
她说,“谢谢,谢谢你带他来送我。”
手,一点点,慢慢地收了回来。
伴着火车发动时的轰鸣声,和被风吹散的袅袅白雾,她终究踏上了北上的列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