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在北京那次猜测的一模一样,那天我回家后看见他俩都红着眼眶,就知道他们说过什么,但我没想到他们还没说完,这也许就是命运捉弄吧,爸爸一辈子话少,他的心思我也不能全部猜到,那些随着他一起进入公墓的心愿,也是我永远的遗憾。
去年冬天看一档综艺节目,其中有一个故事分享环节,有一个人说,他的职业是“临终安慰”,也就是说,我们的民族是个含蓄的群体,面对临终病人时,往往只会安慰他“没事的,你会好起来的”,而不会在病人离开前表达自己的爱意,或引导病人说出他的心愿。“临终安慰”人员会受雇或志愿服务于这样的家庭,到病人床前安慰他,减轻病人躯体和精神上的痛苦,让亲人和病人最后有一个直白的表达。看到这里时,我也泪如雨下,是啊,当我们所有人都在给爸爸打气,骗他说一切都会好时,是不是也剥夺了他走向死亡时最后时刻的告白,假如我早一点知道这个道理,我在医院时会不会握住他的手,告诉他我有多么的爱他,告诉他请他放心,剩下的我们,都会互敬互爱,照顾好妈妈,让他不要害怕,他将去往的地方没有病痛,充满阳光。
今年春节,我们在家陪妈妈,晚饭时爸爸曾经的餐椅依然空着,从前陪爸爸喝酒的小枫也不知该和谁碰杯。我们都很怕空气突然安静下来,都努力的寻找话题,可说不了几句,大家又归于沉默,为了调节这怪异的气氛,我让辰辰和两个外甥各自表演两个节目,孩子们到底是天真的,他们认真的为大家唱歌跳舞,才把这新年里的第一顿晚餐混过关。
晚上,孩子们闹着要下楼放烟,索性大家都穿好外套,一起下楼。从前,每年家里的这项活动都是爸爸组织的——吃过团圆饭,他招呼着我们都下楼,点起一根烟,放一大串鞭炮,剩下的各种烟就分到我们手里,大家在楼下的空地上玩一阵,把当晚的烟火全部点燃,共同开启这新年的仪式。从前是爸爸带着我们,后来是爸爸带着我们以及我们的孩子。今年,大姐招呼我们都下楼,让奎子点根烟,她带着我们放烟。
冬天夜里的小区空地上特别安静,不像北京随时都有人来来往往,我被冻得直跺脚搓手,路边偶尔路过一两个人,也不在意我们手里的烟,全都匆匆的赶回家。
这时,空地的对面出现了一个女人,她身材和我相仿,也穿了和我一样的羽绒服,甚至,她还和我一样带了鸭舌帽。她一动不动的望着我们,虽然是黑夜,我也能感受到她炙热的目光。孩子们放完鞭炮,又玩起了烟。“嘭、嘭、嘭”,烟瞬间飞向上空,为夜空绽放了最美丽的色彩。几个孩子开始兴奋的欢呼,对男孩子来说,这大概是他们最喜欢的娱乐活动了。
大烟都燃放完毕,那女人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她是谁?这个春节假期的夜晚,为什么孤身一人在外游荡?为什么一直盯着我们?
我心头突然有一种假设,她会不会是我的爸爸幻化出来的样子,春节回家来看我们,他在用这样的方式,和我们团圆吗?
大外甥又拿起一把仙女棒,用一根火柴一次性点燃后,分给大家,他一边玩一边唱歌,场面更加热闹。我再看看对面的女人,她还没有走开。我突然就表演一般的和孩子们大笑大闹,玩着手里的仙女棒追逐着他们,嘴里唱起了歌:“我有一个仙女棒,变大变小变漂亮····”终于,在对面女人的注目下,我们点完了所有烟火,我叫孩子们一起把垃圾收拾一下再回家,那女人又看了我们一会儿,才默默的离开了。
我从不信迷信,但当我看到一个和我很像的女人,并且长时间注意我时,我只想把她想象成爸爸,或许爸爸没有说出的心愿,就是希望我们都过的开心快乐呢,那我就开心给你看,唱歌给你听,你感受到了吗?可以安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