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岩砂镇的哪个老少爷们,不是一边唾弃陆海空,一边又觊觎他的漂亮媳妇儿。
一个吃喝嫖赌样样都沾的男人,凭什么能娶到那么漂亮的女人!可是后来赵晓燕怀孕生孩子的时候,大家又不那么想了,双胎七个月就生产,两个孩子都长得白白胖胖,怎么看都像是足月。
杨福禄住在陆海空的对门,时常能听到两个人在屋里争吵,即便是在赵晓燕生产之后。
赵晓燕家里没有人过来,陆海空的爹妈也过世早,这个女人月子里天天做饭洗尿布,听说也没什么奶水,就一直给两个孩子冲奶粉喝。
后来赵晓燕借钱在楼下开了一间发廊,又雇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打下手。那会儿两个孩子刚学会走路,赵晓燕没有办法,用裤腰带的一头拴在孩子肚子上,另一头绑在沙发腿上。
杨福禄和岩砂镇的很多老爷们一样,是赵晓燕店里的常客,那时候理发只要三块钱,他一般会选择十块钱的全套服务。一来是他可怜他们母子的境遇,也算行善积德,二来赵晓燕实在比岩砂镇大多数女人都要好看,每次洗头的时候被她的手这么一按,浑身的毛孔都舒畅了起来。
后来小发廊被当地派出所查封整改过几回,说是提供非法服务。杨福禄当时胆子小,不知道非法服务是个什么玩意儿,只是每每想起小发廊深处的一间小黑屋,和赵晓燕裙子底下若隐若现的、白的大腿,总能燃起几分少年时代的冲动。
这女人就是靠着一个狭小的发廊供两个儿子读书,可是没等到孩子成人,她就不在了。赵晓燕跳楼自杀以后,楼里的邻居都说晚上睡得不安稳,隐隐约约听到有女人在哭,想必是心里有牵挂,舍不得走。陆海空还是老样子,十天半个月不着家,两个孩子也不知道管。
杨福禄记得街坊邻里组织过捐款,给未成年的两个孩子凑了一千来块钱,后来陆海空回来了,连家里的最后一分钱都没有放过。作为邻里,能帮到这个份上已经不错了,可是大家实在无力帮扶这样一个家庭。加之自从赵晓燕跳楼之后,整栋老楼就阴森森的,很多人受不了这样的生活,带着孩子搬走了,杨福禄也是悄悄搬走的那一批。
父母依然住在岩砂镇,所以杨福禄每年都要回来几趟。2010年的夏天,他像往常一样回家探亲,却遇到了在修车店里做学徒的陆宇翔。哥俩的性格从小就不同,哥哥阴郁沉默,弟弟开朗大方。面对这个历经磨难还乐观向上的孩子,杨福禄始终因为当年在派出所做笔录时撒谎而愧疚。那一回他讲了实话,第一,他在赵晓燕坠楼当天见过陆海空离家;第二,陆海空就在岩砂镇南边的麻将馆里赌钱。
每当回想起往事,杨福禄宁愿他做个只会撒谎的小人,或许那样陆宇翔就不会死。他不知道陆宇翔的死和陆海空有没有关系,却永远忘不了陆海空恶狠狠地瞪着他,说要砍死他的场景。
陆宇飞显然比弟弟更沉得住气,他几乎面不改色地听杨福禄说了整整半个小时,然后微微欠身,说了一声,“谢谢你能告诉我这些。”
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杨福禄也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了,脑袋上的发际线已经退到了后脑勺,孩子也长大成人。这个时候再不说点真话,恐怕要带着一辈子的遗憾进棺材了。
陆宇飞离去之后,杨福禄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两个孩子分明和陆海空没有一丝相像。
夜里居然下起了雨,滴滴答答地打在玻璃窗上。杜垚睡了一觉醒来,发现屋里的电脑还亮着。陆宇飞坐在椅子上,正背对着她,看着电脑发呆。
“开完会了吗?”杜垚问。
“嗯。”陆宇飞转过头,“吵到你了。”
“没有。”屋里很暗,可杜垚却看到他的头发乱糟糟的,眼睛也是通红一片,“早点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