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截断他的话:“您理解错了,咱们不是合作开铺子,咱们是互惠互利。虽然东西可以混在一起,但以那堵墙为界,你店里的东西是你的,我店里的东西是我的,你的东西我卖了,给你一成利,我的东西你卖了,你给我一成利。公平合理。”
王掌柜沉默片刻,摸着胡子摇头:“非也非也,你的店是新开,必然没有多少客人,你想让我的茶客去你店里吃饭买点心,难道不该给我些费用吗?”
江寒就知道他会这样说,她站起身来,冷淡道:“既然你不想跟我合作,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说着毫不犹豫地走出了凉亭。
王掌柜却不为所动:“你小子又来这套,光想着占人便宜不让利,生意是做不长久的。”
江寒转身表情平淡地说道:“掌柜的,这话该我送给您吧?若不是为了你,我才不会想要开这什么鬼茶餐厅呢。”她嘴角扬起一抹傲然的笑,“不瞒你说,我至少有十个方案,单就食铺我便有五六种选择。”
王掌柜摸着胡子的手一顿,看着江寒道:“可你若真开食铺,祝少爷可不会善罢甘休。”
江寒眼睛一缩,问道:“莫非,流言是您放出去的?”
王掌柜笑望着她摇摇头:“掌柜我尚不需要如此做,两天期限还没到呢。”
最初她也是这样想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眼下她却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
当然,这种对别人来说无足轻重的流言,与当初闹鬼那会不一样,真要查她相信自己能找到真正第一个放消息的人。
但此刻,她脑中浮现的却是昨日她跟王掌柜对话时的场景。她相信王掌柜没有那么老谋深算,但是因势利导对他来说,却是轻而易举的。
念头闪过江寒彻底寒了心,她定定望着王掌柜,脸色十分严肃,也不吝流露自己的失望,声音更是冷淡无比:“掌柜的,果真是利益动人心魄啊,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只是,你的算盘恐怕打错了,真要对起来,我江寒可不是那种能接受胁迫的人。”
王掌柜脸上的笑渐渐敛了起来,忽然间,他对江寒这番表现是在耍手段的想法不是那么笃定了。
“既然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明天起我便不来茶馆了,你若是有意见那便去衙门击鼓告我好了,我等着。”说罢江寒冷着脸毫无留恋地转身。
王掌柜终于确定她不是在开玩笑,忙拍桌而起大喊一句:“寒哥儿,你想往我头上贴莫须有的罪名?掌柜我不会认,没做就是没做,你随便出去问,若是有人说是我做的,你去衙门告我。”
江寒没理会他,毅然决然地往前走。
其实她是对王掌柜越来越过分的要求有些心灰意冷了,如今只是一个提议,他便忘了承诺开始要价,与这样的人合作,生意做得越大麻烦也会越大。
王掌柜见她头也不回,心里也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算计,着恼地奔出凉亭去追,不想一道身影拦住了江寒。
他心里暗叫糟糕,忙赶上去,想要阻止,可惜来不及了。
王氏那尖利又霸道的声音已经响起:“怎么?有软饭吃了,翅膀硬了,敢给我家老爷甩脸子了?”
江寒一言不发地看着王氏那张因为胖而嫌少皱纹的脸,脚步一拐便要越过去。
但显然是办不到的。
王家这跨院也不大,用来隔开前后的拱门仅能容一人通过,王氏本就身宽体胖,这会往门口一堵,除非她推开她,否则不可能过去。
王掌柜忙安抚道:“别瞎说,我跟寒哥儿正在谈事,你先忙去,别管我们。”他拉着江寒的胳膊,笑道,“刚才没谈妥,咱们重新谈。”
江寒抚开他的手,冷冷看着王氏说道:“王太太,你不用对我这副态度,不要一副我欠了你千万银子的模样,请你搞清楚,我江寒没欠你任何东西,你若是想撒泼我也不怕你。”她冷笑一声,毫无惧意,“真要撒起来,还指不定谁能撒得过谁呢,你要不要试试看?”
“你!……”
江寒往她的指尖前一挺,不甘示弱地道:“你什么你?你动我一下试试,信不信我马上去叫人来抓你。”
“好好,你这小畜生占着自己攀上了沈大人为所欲为……”
“为所欲为的是你吧?!老子自认为你们这破茶馆尽心尽力了,你这老娘们不说感谢我,还老是这副死样对着我,我忍你很久了!”
这话听在王氏夫妻俩耳里,简直如晴天霹雳一般,震得两人一时都呆了。
他们完全没想到江寒会说出这种撕破脸的话。
在利来茶馆,江寒虽然不服管教喜欢拿架子闹别扭,但凡做事定要讲利,但面对王掌柜的各种要求和王氏偶尔的无理取闹,不管怎么不情不愿恼怒上火,最后几乎都会选择隐忍。
今天这是怎么了?
王氏才说一句话,她却像个炸雷一样噼里啪啦地一顿怼,就像洪水突然冲溃了堤坝一样。
说时迟那时快,王氏仅仅愣怔了一瞬便爆了。
她拖住王掌柜的胳膊哭喊道:“你这天杀的,你看着他这样欺负我,你赶紧,赶紧给老娘辞……”
王掌柜一惊,随即大喝一声:“闭嘴,再瞎闹腾,你就给我滚回娘家去!”
王氏瞪大了眼睛,下一刻,一声凄厉的哭嚎炸响在院子里:“你,你这天杀的,忘恩负义的东西,你不帮老娘反而帮着外人一起来欺负老娘?!”跟着她毫不节制的挥打便砰砰啪啪地砸在了王掌柜身上脸上。
这,这是家暴啊!
江寒看着不停闪躲却始终被碾压的王掌柜,不忍心地闭了闭眼。
原来不光只有女怕嫁错郎啊,男也怕娶错妇啊,此时此刻她对家有贤妻的重要性有了真切的体会。
不过,这跟她毫无关系,她先前那番态度不是觉得自己有了靠山便肆无忌惮了——靠山她一直都有,更不是觉得要有自己的铺子了,有底气了。
她是真的想跟王掌柜合作,互惠互利,但王掌柜让她失望了。这种失望早就开始在她心中累计,只是到了今天才终于爆发出来。
几个月来,虽然天天盼着离开这茶馆自己干,但内心深处她对于王掌柜和利来茶馆的感情非常复杂。
毕竟当初无人雇她,是王掌柜展现了善意,虽然中间发现了很多事情,王掌柜更是一次又一次逼迫压榨她,但再回头看时,她成长了,虽然不全是因为王掌柜给的压力,可是利来茶馆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却有她不少心血。
事到如今,她对利来茶馆有一种养成系的微妙感情,这种微妙感情如同老农意外拯救了一株有虫的树,很想看着它继续活下去,更像老师经过努力提高了差生的成绩,希望他们能持续进步。
但如果王掌柜不能将她当作平等的合作伙伴,那么这一切便没有继续的必要,否则,未来的矛盾可想而知。
带着这些想法,她趁着王家两口子打得不亦悦乎的空隙,悄悄从跨院的拱门退出去,才走几步迎面便撞见了一个十二三岁长得很秀气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