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宋耀祖脖子也粗了。
他压着嗓子,怒道:“我怎么没想主意?店里的弹词不是我的主意?自从有了弹词,店里生意多好啊,可掌柜的呢,连黄家赔我医药费都吞没,还想要我感激他?!”
阿憨一噎,却倔强地坚持己见:“那,那是你的主意没有江哥的合掌柜的心意,还有,你眼里总是只看到那几个赏钱,斤斤计较,生怕吃亏——你见过有人靠赏钱发了财的吗?”说完,不待宋耀祖反驳,他便飞快地跑了。
这话戳到了宋耀祖的心窝,他气得跳脚大骂:“真是反了天了,一个个都来蹬鼻子上脸,不就是挣了几个臭钱,了不起吗?!”
他的话音刚落,门帘一动,王掌柜领着刚跑出去的阿憨又进来了,看也没看他,便喝道:“吆喝什么,是不是闲得慌?沈大人来了,快去泡壶乌茶来,待会掌柜我亲自送上去。”
原来江寒回到大堂不久,沈大人领着初五到了,丢下一句“跟我来一下”,便自顾自地上了二楼。
江寒一瞧他的黑脸,眼皮就一跳,然后心虚地跟了上去。
沈大人随便进了间雅室,一坐下就开门见山地问道:“今日之事,你觉得很成功?”
江寒不明白他为何一上来,就用这种略带质问的口气说话,但还是点点头,老实回答。
“还行,虽然有些异常,但总的来说还是成功的。”
“你说,征用百万饭庄,是为了增加说服力,为何要扯上,曾启那件事?”
江寒脸上浮现几分羞赧:“我清早临时想到的,反正进都进去了,就试一试,如果没人愿意出钱便算了,也就白请两个乞丐,哪晓得竟有那么多人感兴趣。”
沈大人被这意外的答案,噎得一愣,然后严肃地问道:“你这样做,会给自己带来危险,你可知?”
“危险?”江寒吓一跳,“不会吧,虽然曾启刚死,我这样确实有些不敬,可我也没有作践他,还美化了他一下,把他塑造成是遭受了三个贼人的胁迫,才将人藏在饭庄的……”她突然瞪圆了眼睛,“你是说,那三个人会因此恨我,然后在背后谋我?”
沈大人没说话,只不错眼地盯着她。
江寒脸色变得有些白,舔了舔唇,喃喃道:“完了,我没想到这一茬,当时只觉得这样帮曾启洗一洗名声,也算是对他曾经帮过我的报答了……若是那些人真的怀恨在心,要来谋我可怎么办?”
她睁着大眼,直瞅着沈大人,眼底有些惊惶,又有些茫然。
沈大人受不了这样的眼神攻击,心生不忍,神情也跟着柔和下来。
“哼,你对曾启,倒是情深义重,只是眼下才着急,晚了。”
江寒下意识地朝他走近两步:“大人,你们还没查到那三个是什么人吗?他们在镇上肯定有窝点,那个张猛子,我早就认识他了……”
“爷知道,你之前提过,当初爷还跟踪过。后来爷才想起,当初,与他一起的俩人,有一人,爷在府城见过画像,是之前招安过的,山匪头子,乌大豪的跟班。”
“你是说,曾启跟山匪有牵扯?”江寒有些怔忡,“怎么,山匪还绑架小孩子?”
听到她这傻乎乎的话,沈大人不由白了她一眼:“山匪,没有不敢做的事。”
“那现在怎么办?大人,你们什么时候上山剿匪啊?”
“言之过早……”话一出口,沈大人便顿住了话头。
这些事跟她说了也没用,看她现在的样子,知道得越多,反而会越不安。
他想起上午在县衙见到的黄有能的尸体——他的尸体是在去郭庄镇的路上被人发现的,虽然看起来像劫杀,但疑点太多,他直觉这事不是简单,若是跟山上有牵扯,那这代表着什么呢?
见沈大人话说一半却发起了呆,江寒想起巡检司老弱病残加在一起只有一百多,而山上的土匪却成百上千,便一脸恍然地问道:“我明白了,上面让你去剿匪,却迟迟不派兵,对不对?”
沈大人回神,模棱两可地一“嗯”,觉得让她有这样的误会比让她瞎忧心要好。
江寒却气愤不已。这些当官的真是视老百姓的性命如草芥,落霞山的匪乱隔几年便闹一次,这全都是官府不作为的结果。
“难道只能任由那些贼人,在落霞镇来去自如?就没有点别的措施吗?”
如果今天的事真让曾启背后的人怨恨了,镇上又没有防备的话……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脖子有些凉。
沈大人瞅了瞅她胆战心惊的模样,安慰道:“倒也不至于……”想到她一得意便乱来的个性,他声音一顿,转而含糊其词,“暂时,他们不会来,只是,你以后行事,要多加小心。巡检司人手不够,总有管不到的角落。”
这话并没有让江寒觉得安慰。
她有些失魂落魄地在桌边的凳子上坐下,苦笑着道:“怎会这样,我都还没得意一天呢,乌云到了头顶,这算不算是一种进步?倒霉的进步……”
沈大人原本是还要再安慰她两句的,手都差点要盖到她肩上了,突然想到自己来此的目的是为了让她警醒,以后做事多用用脑子,于是马上收回手,板起脸,教训道:“你这是倒霉吗?这是你不动脑子,思虑不周,行事欠妥之果。”
他的语气太过严厉,江寒逆反地撇嘴反驳:“我怎么没动脑子?为了考虑全面,不知死了多少脑细胞!”
“若是如此,那只能说明,你做得还不够。”
“我已经很努力了!我才不信这世界上能有人做事万无一失呢——恐怕你也做不到吧?!”
沈大人表情一滞,继而一脸自信:“爷实力比你强,不惧危机,能灵活应变……”他顿了顿,忽然不假思索地说道,“不如,从今往后,每日卯前,你来巡检司,跟爷一起,练些防身拳脚吧?”
这话一出,站在一旁装隐身人的初五,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
他家爷这是怎么了?
话本上都说,要前月下,他家爷却让人家姑娘每日跟他练武,弄一身臭汗……
突然间,他觉得他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