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则感觉脑袋里轰地一声响,身子打了一个冷颤,周身再也感觉不到一丝热度。
自己跟父亲长得并不像,见到她会觉得眼熟还猜到她姓谢的,会是什么人?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她紧紧握住摊车的车沿,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嘴角扯出一个笑,问道:“这样啊,他肯定是认错人了。”
大婶心中虽然疑惑她的反应,但还是道:“是啊,我记得刘家婶子说你们姐弟是竹城来的。”
芸娘看向大婶,刚好见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疑惑,她的头脑立刻清醒过来。
她跟弟弟的真正来处,虽然在县太爷理蛋糕案时被当堂揭破了,但因为当时正赶上县太爷儿子走失,这事仅参与了审案的人知道。
过后,罪魁祸首万顺及谢家人都被抓进了大牢,她又在家里躲了一段时间,再加上被蛋糕方子拍卖事件的风头一盖,他们姐弟的真正身份这件事就显得不够起眼了,因此田两位大婶并不知道实情。
此刻肯定是自己的反应让大婶起了疑心。
自己真是太不顶事了,不过一个似是而非的可能就差点把自己吓破胆。
她的视线忍不住暗暗往四周一扫,心想,万一那人真是黑衣人,方才是故意在大婶面前提起这事,然后躲在暗处观察她的反应,那自己这般反应岂不是不打自招?!
她连忙稳住心神,嫣然一笑,肯定道:“嗯,没错。”说着脑子开始快速转动起来,想要找个借口将自己的异常搪塞过去。
压力之下,她马上想到了一个。
只听她又道:“方才婶子你说那人提到府城谢家,我被吓了一大跳。”
“这是为何?”大婶很是不解,既然不是府城来的,害怕什么?
芸娘露出一脸后怕,声音透着几分无力,道:“唉,婶子不记得了?上次来抢咱们的蛋糕方子的那群人,就是借口我是他们竺陈镇谢家的人,逼迫姐姐交出方子啊!现在只要听到谁说曾经认识我,或者觉得我面熟之类的话,我心里就紧张极了,生怕又是有企图的人要来找茬了。”
她顿了顿,将声音压低了几分,“婶子也知道吧,巡检司里来的那位付小姐,想要跟我姐姐合作开个铺子,姐姐也想借这个机会凑些份子……最近正在寻摸铺子呢,我就怕这是有人听到了风声,见不得她好,又想故技重施从我这里入手。”
大婶瞅着芸娘,虽觉得这话有点牵强,但转念一想,那次蛋糕官司结束之后,这位芸姑娘接连几天都躲在家里不出摊。后来因为黄家的一文摊,与瓦市街上的小贩们对骂,更是直到最近才重新管起了摊子。
可见这芸姑娘不如小东家撑得住事。
现如今突然又出来一个疑似熟人,她有这种被吓到的表情应该也算正常吧?
真是没想到看起来挺精明聪慧的一个姑娘,胆子竟然这么小。
唉,自己也真是的,刚刚竟然想也没想地就将这些事情告诉她了,希望她这次不要又被吓得不敢出来。
突然间她很想念一早就出去办事的小东家。
大婶在心里给芸娘寻到了一番自觉更合理的解释,然后歉然地道:“芸姑娘,你别多想,这事肯定不是你想的那般,而且刚刚我只回答了那人一句话,其他的并没有多说。要是他还来,咱们不去搭理,就算他真有坏心思,肯定也掀不起浪来。更何况,咱小东家可不是好欺负的,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芸娘微微颔首,笑容很是感激:“嗯,我知道。不过这事还是要姐姐提个醒的,如今非常时期,凡事都得提防着点。”
“这倒也是!”大婶十分赞同,继而又一脸崇拜地感叹,“小东家就是有本事,不管什么难关都没为难住她,这才多久,摊子铺子都要有了!”
感叹完,不待芸娘说话,她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摇头失笑,“刘家婶子和东家还说,小东家是霉星君附身,运道不好,我倒是觉得,能将霉运变成好运的人,早晚有一天会成大事的。”
芸娘愕然。
没想到这位婶子对江寒的评价如此高!
把霉运变成好运……
有吗?
一直以来,他们都是霉运缠身,找不着脱身的路啊!
芸娘的异样眼光完全没影响大婶,只见她脸上又浮现自得又满足的笑容:“说来,我跟田婶子能到你们家做事,运气也是很好的,呵呵。”
运气好……
从田二婶的角度来看,确实还不错。
虽然工钱发的不算及时,但都付清了,还给了些奖金,此外,平日里时不时还能拎些剩下的东西回去贴补。
出事的时候,她们都被放回家去了,等完事了再来,那些个惊心动魄,担惊受怕,寝食难安的过程,她们都不需要经历,这些只有他们——江寒身边的亲人们,才会直接被影响,才有深刻难忘的体会。
芸娘看着自顾自越说越开心的大婶,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哂然。
回想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一件件一桩桩突如其来的事情,其实从某些角度来说,婶子说的话是有道理的。
但这不过是外人眼中看到的表象,就如同雾里看般,看到的是表面的美好,背后的辛酸他们又能知道多少?!
这种时不时悬心的日子,她一点也不想再继续下去,可是她却本能地知道这恐怕只是一种奢想。
或许,从另一方面来想,时间长了,她肯定能练就一种在麻烦或灾难面前,处变不惊,临危不乱,波澜不惊,应对自如的境界。
这对背后还隐藏着重重危机的她来说,可能并不是一件坏事。
收摊回去后不久,江寒就从县城回来了。
芸娘见她面上并无喜色,就知道租房子的事情肯定谈得不顺利。
虽然中午的事让她心里泛起的涟漪久久不歇,但她还是决定将它暂时撇到一边,先听江寒说说租房的事。
她拎着壶凉茶走进了东厢江寒的屋里,给江寒倒上一杯后,就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江寒端起凉茶一仰而尽,瞥了眼望着她不说话的芸娘,一面拎起茶壶自斟自饮,一面问道:“你怎么也不问问我,王掌柜租房的事情到底怎么样了?”
芸娘从善如流地问道:“怎么样了?难道,房东李老爷真的已经把房子租给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