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亲王永琰着便装行于市井,最近很喜欢这样在人群中走走逛逛,看杂耍,品小吃,观世间百态,体五味人生,知其味又不得其味,直到在人群中,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才心下了然,原来他最期待的,就是遇见她。
明珠正趴在文楷的字摊上一笔一笔认真书写。
这身手如此敏捷的家伙竟也有如此安宁的时刻,像只乖巧的猫一样趴在桌前。
周围是来来往往的游人,寻吃寻喝寻玩乐,这字摊看上去竟如闹市中的一方净土,明珠抬眼看见永琰,欢喜地挥着毛笔道:“又见面了,来帮我看看我写的字还好么。”
永琰走近,只见纸上歪歪扭扭写着“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看上去便是新习字不久,尚谈不上什么章法结构,一个个的字像朴拙顽皮的孩童。
可是看到明珠期待赞誉的眼神,永琰微微颔首道:“起步阶段,能如此,尚可。”
明珠转而对文楷道:“听见了没,我这个人是可造之材!”
文楷笑道:“谦虚一些,才坐得一时半刻被人一夸就要翘尾巴!”
永琰轻轻赞道:“先生闹中取静,在这繁华嘈杂中亦能求学,可敬可畏。”
文楷起身回礼道:“仁者安仁,知者利仁。心有所定,不管在何处,都是一样的。”
永琰见文楷举动言语,应对如流,心下有几分欣赏。
明珠带着很笃定的口气道:“张大哥今年参加应试,一定会考中状元的。”
永琰微微一笑道:“有志者事竟成。”随后又对明珠道,“你答应过要带我逛京城的。择日不如就在此时,可好?”
明珠雀跃:“好啊,正好于妈又让我去买几盏灯笼带回去。”
文楷见明珠随永琰而去,心下竟有一丝小小的失落。
永琰和明珠行到灯市口一带,明珠忽然呆呆的站在那里如石像般一动不动。永琰循着明珠的视线看过去,大吃一惊,原来那间灯笼铺竟然荡然无存,只余大火烧过后的颓垣败壁。
周围的人说,那场大火烧了整整一个晚上,霎时火舌乱卷,风助火势,烈焰腾空,连灯笼铺四周挨着的民房也是烧的烧,塌的塌,灯笼店的老板活活烧死在里面。
路人连连摇头:“那些人就是王法啊,平时供养着还要兴风作浪,如今惹着他,随便寻个不是,就会让人吃不消的。”
明珠泪流满面:“我以为我救得了别人,我以为我起码能解一时危机。疏不料确是害人更深。是我自己,逞一时之英雄,还连累他人。”
永琰递给她一块手帕,明珠未接,反而退后一步,泪光盈盈道:“你走开,我是个晦气鬼,谁靠近我,就会沾染晦气。总有一天,我会连累你的。”
永琰的心上一阵莫名的痛楚,扳过她的肩膀:“那不是你的错。你明不明白,恶人终究会作恶,我们没有做错,只是未能彻底根治住恶,让这恶又行凶了一次。”
他拿起手帕轻轻为她擦去眼角的泪珠,然后拉着明珠的手指向远处:“你看那里。”
顺着永琰手指的方向,在废墟中,明珠看到那灯笼店老板的儿子着一身破衣烂衫,坐在残瓦灰烬之中,用两只烧伤的手劈着竹篾,一板一眼地在扎灯笼。
永琰带着明珠走近他轻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那人没有抬头,目光里有一种似乎永远不会被打倒的坚毅:“我在做灯笼,父亲说过,扎的灯笼要规规矩矩,结结实实,扔到地上,蹦三蹦,绝对不散架。”
永琰转向明珠道:“说的好,做人就像这灯笼一样,不能轻易散架。”
永福客栈的影子在天际浮现,老爹的影子在脑海浮现,明珠喃喃道:“心有所向,不管如何,都要坚持下去。”
永琰疾步至附近的店铺拿了笔墨,写了张条,然后折回那人面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是张同源,有我在,同源灯笼铺就不会倒。”
“好,替我做一百个灯笼送到这个地址。”
永琰将银两和那个写有地址的字条递到了张同源手上。这样一笔买卖所赚的利润足够让他家的灯笼铺重新开张,而那地址竟然是王府所在,做的好话,有了声誉,生意定会源源不断。
这样雪中送炭的举动令张同源感激之情无法言表,不停地叩首:“大恩人,小人无以为报,一定做好灯笼,给您扎最好的灯笼。”
明珠亦掏出钱来:”正巧我也要订几个红色灯笼。“刚要报地址,又想到报了地址便会暴露自己的职业,于是接着道:”等你做完了,我过来取。“
永琰同明珠走在街市,永琰缓缓道:“与其悲伤,不如做点实际的事情。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样做,他通过自己的本领摆脱困境,灯笼张也可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