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的让人猝不及防。
马车赶得十分急促,不过,越是接近刑场,这车速便越难前行一步。
“夫人,前面都被看热闹的百姓堵住了,马车过不去。”车夫看着人头攒动的街道,有些无可奈何的停下车来。
车里的妇人抚了抚隆起腹部,咬了咬唇想了一会,忽地掀开帘子,“那我自己走过去。”
不亲眼确定那个人是不是她夫君,她这心都揪得慌。
车夫并不是李家的人,马车是这妇人让人悄悄从外面临时雇的。
不过,车夫显然很清陈前面是什么地方,此刻见她挺着个大肚子艰难的下车,不由得好心提醒道,“夫人,再往前面那就是刑场,这种污秽血腥的地方,万一冲撞了你身子可不好,你不如回家去吧,这热闹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车夫没有留意妇人发白的脸,更没有留意她正死死咬着嘴唇,看着一个劲往前面涌去的人潮,脸上写满了担忧。
“谢谢你的好意,”妇人垂下头来,走前几步将银子递到他手里,“我既然来到这里,无论如何也要看一眼。”
就算看一眼,求个心安也好。
这些日子,夫君一直没有露面,却乍然听闻这个让人惊骇的消息,她心里本是不信的,可是、可是她还是忍不住要来这亲眼看看,确定了才能安心。
妇人将银子递给车夫,然后护着腹部,便头也不回的加入人潮之中。
一间还算不错的茶楼上,临窗位置坐着两对容貌俊俏的年轻男女。
一身淡绿衣裙的少女看了看身边面容苍白的少女,有些担忧道,“安娴,你的身子还未好,何必非要出来吹风。”
李南胜今天,一定死得不能再死。
如果今天还能让他逃过去,她不介意私下提了她的剑助一助刽子手。
莫安娴笑了笑,却抿唇不语。以住她的笑容总给人平和温软狡黠之感,可如今映衬着这苍白面容,再看这羸弱身姿,竟让人生出恍忽的怜惜心疼之感。
就坐在她旁边的冰山殿下,瞧见她这柔弱却暗含森凉的笑容,目光忽然便深了几许。
对面那无论何时何地都不改风流文雅本色的风流右相,唇角仍旧勾着淡淡慵懒笑意。
眉梢微抬,不着痕迹的打量了那羸弱如柳的少女一眼。又淡淡划向淡绿衣裙的少女,勾了勾唇,低沉极富磁性的声音便懒懒的响了起来。
“她这是心病,出来吹吹风怕什么。只要心药到了,自然就药到病除好起来。”这个名字如此有意思,她就算再病得下不了床,只怕让人抬也要抬来这看着这一幕吧。
夏星沉勾着微微慵懒笑意,漫不经心的瞥了瞥神色淡然的羸弱少女,漂亮魅惑的眼眸除了闪动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勾魂光芒外,还十分严实的将淡淡怜惜遮掩在里头。
君莫问看他一眼,见他神情慵懒为表下漾着淡淡温柔,心莫名的浮了淡淡酸涩。
她连忙转开头往街道望去,却忽然心有灵犀的问道,“对了,安娴知不知道他用那个化名的含义”
莫安娴望了眼下面涌动的人头,淡淡道,“拾同失,久即永远。永远失去之前光明正大的身份,这就是真正的含义。”
不过今天之后,这个化名也要烟消云散了。
只是可惜,她当初留下李南胜这根导火线,居然还是没有发挥出他最重要的作用。
眸光冷了冷,莫安娴再度专注的盯着下面街道。
这些或兴奋或麻木或幸灾乐祸的人群里,有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尤其与众不同。因为这个妇人脸上,除了急切焦灼之外,便是小心翼翼。
拢着双手小心翼翼护着腹部,又焦灼不安的随着人潮往刑场那边走去。
她看得专注,明明朦胧的目光那样温婉软弱,可君莫问却莫名觉得她的神情冰冷得让人心惊。
心头呯呯的胡乱跳了跳,君莫问有些担忧的唤了她一声,“安娴”
少女偏头冲她笑了笑,苍白的唇微微抿着,并没有出声。
君莫问见状,只好扭过头顺着她的视线往下望去。
就在这时,街道后端又引起了新的骚乱。前面,那身怀六甲的妇人已然融入人海。
君莫问还看不出内里玄机,莫安娴已然微微眯起了眼眸,苍白面容看起来依旧平静如常,可君莫问却觉得身边的气息变了。
由原本的平和柔软变得森然冰凉,莫名的便觉得心底一寒。
下面街道骚乱似乎更甚了些。
陈芝树冷清目光自病容少女恹恹隐含戾气的脸上划过,忽扭头唤道,“冷玥。”
那一袭暗青衣裳的少女,融合着冷硬与纤细的少女便风一般走到莫安娴身边,有些迟疑的问道,“小姐要回去了吗”
莫安娴点了点头,站了起来,冲夏星沉与君莫问两人微微颔首,冷玥立时扶住她慢慢往楼下走去。
“小姐慢点。”为了照顾莫安娴虚软的身子,冷玥不得不试着小步小步的走。
至于陈芝树,这人倒不是目空一切,而是从来就目无下尘。除了那羸弱虚软的少女,任何人或物都进不了他双眼。
所以莫安娴一站起来,他便也跟着起身,优雅随意却又隐含保护的姿势走在旁边。
转眼,便只君莫问与夏星沉还在原位待着。
君莫问本也想跟着离开的,不过她目力甚好,眼光随意的那么一望,竟然望清了下面引起骚乱的是李大将军府的人。再抬了抬视线,凝向人群里那个腹部隆起的妇人。
忽然心头一沉,便按捺着性子重新坐好。
夏星沉似笑非笑的扫了她一眼,唇畔风流笑意未减,不过目光幽深里却飞闪着点点寒芒。
莫安娴下了茶楼,是被冷玥扶着上了马车的。这马车当然不是陈芝树那辆招摇的沉香木马车,不过,这外表看似寻常的马车,内里却也极尽舒适奢华。
只是从茶楼下来这么一小段距离,莫安娴都已经走得气喘无力,一上马车便软软的半躺下来。
陈芝树瞧见她这模样,眼神立时难掩的深了几许。暗下叹口气,却忽地冷淡道,“抱歉。”
他动用了她特意留下对付李怀天的后手,却没有达到预料的结果。
若是别人,大概很难猜得明白他言简意骇这二字表达什么意思,更难弄明白他突然道那门子的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