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两道菜,一定是巧合而已。
可她这个猜测,几乎立刻就被陈芝树推翻了。
“多吃点。”冷冷清清的声音却将沉浸在自己心思里的莫安娴惊了惊,在看到突然放到她碗里那只剥了皮的醉虾时,眼珠终于瞪至最大极限。
她一定在做梦。
高不可攀的冰山玉树,竟然懂得温柔体贴?懂得最寻常的平淡幸福?
她不是在做梦就是看眼。
陈芝树见她只顾瞪大眼珠发呆,忍不住看了看她,淡淡疑惑问道,“不喜欢?”
他记得每次与她一起用膳,桌上都少不了这道菜;而且每一次,她吃得最多最欢的也是这道菜。
难道她忽然换了口味,因为吃得太多所以厌倦了?
莫安娴垂眸,摇了摇头却又飞快的点了点头。
盯着碗里那只剥了皮的醉虾,心中霎时滋味杂陈。
有个人记住你喜欢的东西,或许偶尔间便能记住;可一个人,尤其是一个身份尊贵无匹的人,突然忘记自己高高在上的身份,自然而然的用最真实最平凡的行动告诉你,他愿意忘记身份为你弯腰愿意为你做你喜欢的一切……。
莫安娴心里原本那淡淡怅然与闷闷发堵的情绪,忽然便散了。
她挟起碗里那只剥了皮的醉虾,优雅的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盐焗醉虾,味道本该是咸中带脆,脆里又透着一股醇酒香甜的。
可此刻,她唇舌齿尖所触之处,满满的都透着一股醉人甜香。
陈芝树看着她吃得有滋有味,眼中疑惑散去,可原本冷清淡漠的眼神,却在此刻突然透出几分灼热的渴望来。
“咕噜”一声,莫安娴将那只还未完全咬烂的醉虾囫囵吞枣般咽了下去。
好吧,任谁被离王殿下那古怪又用力的眼神亮晶晶盯着,也会觉得压力倍大。
他那样子,仿佛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不可饶恕的恶事一般。
被他这样盯着,她哪里还能好好享受舌尖美食带来的味觉享受。
吞得狼狈,莫安娴差点被噎着。
忙不迭的喝了口汤水,才勉强将那梗塞喉咙的感觉压下去。
“怎么了?”有饭不好好吃,用那么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她干什么呀?
陈芝树从小到大,因为身中“无情”的关系,性子一直十分冷淡,在遇见莫安娴之前,他几乎连最基本的七情六欲都不懂。对于说话这事,他一向都贯彻能省则省,能不开口则不开口的原则。
他看着桌上其中一碟菜,神情冷清,眼神却偏偏泛露出矛盾的淡淡灼热。
而且,离王殿下心性坚韧,认定的事情绝不容易更改。
他冷清又灼灼的目光就那么一直用力的盯着其中一个碟子,其中暗示,哦是明示意味如此明显,他觉得莫安娴肯定能看明白他的意思。
莫安娴原本还一头雾水的,可架不住他这冷淡又奇异矛盾的灼热目光如此“专一”的盯着菜碟,尤其那坚持不懈的毅力真让莫安娴叹为观止。
眨了眨眼,迷糊目光自他风华潋滟的脸庞转到菜碟,怔了一下,终于迟钝的会过意来。
少女低头,恍然大悟闷笑一声,却将眼底不怀好意飞快掩下,筷子往清蒸松鱼的碟子伸去。
她记得,离王殿下不爱吃葱。
狡黠目光转过,一块带着密密麻麻翠绿葱的鲜美鱼肉便放到了陈芝树碗里,“这松鱼味道不错,你尝尝。”
她声音轻柔甜糯悦耳,淡淡里透出明显的“我很体贴很识做你满意吧”之类的意思。
陈芝树瞥她一眼,目光与她讨赏般的眼神对望,心中一动。
垂眸,看着碗里那块鲜美的鱼肉,目光掠过不可置信的诧异凝住不动。
鱼肉,他可以吃。
可视线凝在鱼肉上面那细碎嫩绿的葱上,他却迟迟无法落筷将鱼肉挟入口中。
“怎么了?”少女一脸疑惑的眨着眼睛,长长睫毛一扇一扇的,衬得她神情茫然又无辜。
可她偷偷翘起的唇角,那愉快的情绪是如此明显。
陈芝树瞥她一眼,又垂下眼眸去。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淡,只不过垂下的时候,浓浓长睫将其中无奈与宠溺都藏进了深邃幽光里。
筷子终于伸向碗里那块鲜美的鱼肉,不过却不是挟起来往嘴里送,而是一粒粒的极仔细认真地将上面沾着的细碎葱拨掉挑出来。
莫安娴看得嘴角直扯,看了一会,便默不作声低下头去,努力的扒饭。
心里默念:她看不见她看不见。
可惜,故意做了坏事想要捉弄陈芝树的某人,眼角盯着那筷子将葱一粒粒挑出来,终究心虚得将脑袋越垂越低。
终于将那块密集了无数葱的鱼肉送入嘴里,陈芝树慢条斯理咀嚼半晌,方才吞了下去。
他瞟她一眼,淡淡道,“好吃。”
这是暗示她继续再接再厉。
少女抬头,看着他万年冰山般没有丝毫烟火气的脸,呆了半晌,又重新耷拉了脑袋。
她错了!
想捉弄陈霸王惹他发怒?结果,越想越气恼的人却是她自己。
“好吃就多吃点。”暗下牙根一咬,莫安娴决定不生气了。娇俏面容漾着让人软和的笑意,她十分殷勤的将一块又一块洒满葱的鱼肉不停往离王殿下碗里送。
陈芝树看着眼前眨眼堆成一座小山的葱鱼肉,冰冷的眸子终于微微有了龟裂痕迹。
清蒸松鱼明明是她爱吃的菜,为什么现在全部到了他碗里?
他不动声色瞥了瞥对面笑意晏晏的少女,心里直犯嘀咕。她看着在笑,心里却快气炸了吧。
可是,她到底在气恼什么?
恼他强留她在这用膳?
恼这些菜不合她口味?
念头一个个冒出,却一个个被他否定掉。
她面上笑得越温和,证明此刻她心里恼得越厉害。如果是因为这些原因,她即使心里不悦,也不可能一副苦大仇深咬牙切齿的模样。
到底,他什么地方惹到她了?
“你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