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淡淡,眼神森冷逼迫,“要不要现在就叫帐房先生到这来?”
万太太抿唇不答,老夫人见状,真是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她的心都有了。
“叫,怎么不叫?”
万太太大惊失色,抬头看着气急败坏的老夫人,半晌都回不过神来。白着脸低下头,似乎心虚到无言以对。谁也看不到她低垂的眉睫下,讥讽冷光幽幽闪烁。
帐房郑先生是莫府多年的老帐房,深得莫府上下信任,不管是赵紫悦当家还是后来万太太当家,谁也没有想过撤换掉这个老帐房先生。
人,很快就请到了寿喜堂。
老夫人也没有耐性再玩迂回曲折那套,见了人立即就单刀直入问,“郑先生,你现在当大伙的面告诉我,我们府每个月入帐的现银有多少?眼下剩余可调用的现银又有多少?”
郑先生长得高高瘦瘦看似风一吹就倒的人,在听闻老夫人连珠炮似的发问,倒也没有露出惊慌,只略一沉吟就徐徐答来,“回老夫人,我们府每个月入帐的现银基本都持平在一万两左右,眼下可调用的现银共有十万八千六百九十三两白银。”
老夫人一听倒是怔了怔,随即又狐疑的松了口气。看万太太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难明,似内疚又似不解。
莫安娴一脸诚恳讨教的表情,看着郑先生问道,“请问郑先生,我们府每个月主要现银来源是哪里?哪个产业的铺子比较赚钱,哪些长期亏损?”
“府里每个月开支又是多少?”
郑先生看了她一眼,也没有分毫迟疑,更没有因为她年纪轻就欺她,而是十分认真的一项项详细回答了她。
莫安娴听着,一味露着笑容表示受教的点头。
每一项都答得天衣无缝,每项条理都清晰得让人无从怀疑更无法反驳。
如果郑先生说的是真的,那么就等于直接否定了她之前指出万太太暗中转移变卖莫府产业的事。
没有哪些产业,莫府每个月哪来的现银入帐,是吧?
只可惜,万太太有办法对付这个老实帐房先生。
她莫安娴多活一世,绝对不会比万太太手段差。
“谢谢郑先生,你替我们家管理帐务,这么多年真是辛苦了。”
莫方行义父见她笑眯眯道谢,一时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
他眼神询问,“安娴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少女朝他淡淡一笑,给了他一个安心眼神。
随后扭头往门口望了望,就见冷玥面无表情的拉着一个七八岁大小男孩正往这里走过来。
那男孩怯怯的走近门口,还是逼于冷玥不肯松开的手,才拖拖拉拉不情愿的低着头往屋里走。
莫安娴看见他,却笑着高声温和说了句,“小洋洋,你抬起头看看谁在屋里头等着你。”
许是她的软糯好听的声音有着令人放松的魔力,原本在冷玥旁边十分紧张害怕的男孩,突然就抬起头张大黑溜溜眼睛往屋里望了望。
“爷爷!”惊喜交加的声音,小洋洋喊了一声后,居然大力甩开了冷玥的手,撒腿就往屋里帐房先生跟前跑过去。“原来你在这里,我还以为再也不见不到你了。”
帐房先生在蓦然听闻他叫喊的声音时,就已经激动得浑身僵硬呆住了。直到此刻这小孩子跑到跟前,仰起小脸泪闪动的看着他,他才恍如梦中惊醒一般。
他突然俯身弯腰用力一把抱住小洋洋,“洋洋,爷爷在这,爷爷在这。”
爷孙激动抱在一起这一幕看得莫方行义父与老夫人都糊里糊涂,不过莫方行义父掠了万太太一眼,很快就猜明白其中是怎么回事。
莫安娴则笑容可掬的看着万太太,十分温和地问,“万太太,俗话说得好,夜路走多了终会遇着鬼的。”
万太太瞪大眼珠,死死盯着那对激动抱在一起的爷孙俩,目光充满极度不甘心与不敢置信。
整个人都处于巨大的震惊与怀疑中,以至于她根本没听清莫安娴在耳边讽刺说了什么。
老夫人年纪大了脑筋就没那么灵活,现在仍旧茫然不解的看着郑先生爷孙俩,心想这爷孙不是每天都见面,怎么突然激动的抱在一起哭个不停了?看他们喜极而泣的模样,倒像是经历过生离死别似的。
好半晌,老夫人心中一激灵,抬头慢慢看着万太太骇然变色的脸,从她震惊怀疑不敢置信的眼神里,才渐渐品味出事情真相来。
莫安娴也不开口打扰郑先生,只冷眼在旁边看着。
人家劫后重逢,情绪激动也是正常,待他们发泄完这把激动情绪,接下来才好痛快办事。
幸而郑先生也没有失态多久,待他回过神,第一件事,就是红着眼睛十分郑重的走到莫安娴跟前,对她珍而重之的将腰弯成九十度,诚诚恳恳无比感激的对她鞠躬作揖道谢,“谢谢大小姐,大小姐对老郑的恩情,我们郑家永生难忘。”
郑先生只是莫府请来的帐房,并不卖身莫府为奴,所以不必在莫安娴面前自称奴才。
莫安娴年纪不大,不过对于他郑重的感激道谢,倒是稳稳当当的受了下来。她知道像郑先生这种人,她若不肯受他大礼,他心头反而会觉得愧疚难安。
相反,她不避不让受了他大礼,他心里才会踏实。
可老夫人看不透其中弯弯绕绕,又或许是她根本不愿去看透其中弯弯绕绕,看着莫安娴大大咧咧受了郑先生大礼,立时就不满的重重哼了哼。
如此没规矩的孙女,真是丢尽莫府颜面。
莫安娴听闻她鼻孔喷气,立时露出微微忐忑神情瞄了眼她身旁的老爹。莫方行义父自是明白自己女儿用心的,与老夫人的冷眼不悦不同,他反而微含歉意鼓励的看了少女一眼。
莫安娴就不禁在心中一乐,看来还是她老爹了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