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机摘掉的当天夜里,杨浅终于醒了过来,病床前只有杨沉和常瑗。杨浅的双眼虽然微微睁开,可那眼神却是极度疲惫、茫然、空虚、黯淡的,好像还没有从可怕的死亡噩梦里醒过来,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生前还是死后,天堂还是地狱,常瑗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我说什么来着,你在这里,他肯定会醒过来。”杨沉眼眶里泛着泪光,拿常瑗打趣道。
杨沉走近摸了摸杨浅的额头,帮他擦了擦额头的虚汗,轻轻地道,“辛苦啦……你又打赢了一场仗……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每次抢救都是一场艰苦的战役,和死亡的博弈,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像这样的战役,从杨浅一出生就开始了,迄今为止,大大小小的战役加起来,没有上千场,也有几百场,杨浅就这样孤军奋战,一个人一路拼杀,活到了现在。
一个看起来再平淡无奇的生命,也有他努力到现在,不为人知的艰辛。
因为药物作用,杨浅还不能说话,他吃力地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心跳却猛然间越跳越快。
“不要急,不要急……”常瑗克制着内心的恐惧,轻抚着杨浅的胸口,希望他的心率可以快点恢复正常,“有什么想说的,明天再说,现在是半夜两点,再睡会儿吧。”常瑗握着杨浅的手,温声说道。
护士发现检测数据异常,也急忙赶了过来,杨沉和常瑗屏息凝神,呆呆地起身站在一旁,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杨浅又被戴上了氧气罩,二十分钟后,呼吸才慢慢恢复了平静。
“你回家歇会吧,我在这陪着就行了。”杨沉轻声对常瑗道,大家说话都不敢太大声,生怕吵到了杨浅,虽然他的眼睛微微睁着,好像在思考什么,并没有睡着。
“我不累,你回去吧,我想在这陪着他。”常瑗道。
争不过常瑗,杨沉只好乖乖回去,事实上,他已经和常瑗一起在医院里守了四天,精神和身体都已经乏累到极点,可常瑗看起来,精神得很,所有的疲倦都已被杨浅苏醒的喜悦所取代。
杨浅好像有什么心事,眼睛一直不肯合上乖乖睡去,可是又说不出话,只能那样眼睁睁地看着常瑗,眼睛里似有千言万语。
“睡会儿吧。”常瑗抚摸着他的额头,柔声劝道,“你累了,需要休息,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常瑗说最后一句时,声音有些发颤,谁都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她不知道,杨浅自己也不知道,所以才一直不肯合眼,不敢睡去。
“你有话,想跟我说?”常瑗轻声问道,说话时,常瑗始终握着杨浅的手,他的手没有半点力气,四肢好像还没有接到大脑的指令,依旧处在昏睡状态,或者接到了指令,却像被药物控制的声带一样,有心无力,没办法做出反应。
杨浅发不出声音,只好吃力地眨了眨眼睛。
常瑗克制着自己的眼泪,微笑着安抚道,“先睡觉吧,明天再说,我这几天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陪着你。”
如果杨浅有足够的力气,他一定会整夜都睁着眼,只可惜,他的身子太虚弱,不到半个小时,眼皮又昏昏沉沉地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