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等于是默许了。
周氏长长吁了一口气:“老爷如果问起,要怎么回?”
“既然掌了中馈,该怎么办,自个掂量着来。”老太太冷冷道:“事事来问我,要你又有何用?”
周氏被训得做不得声,起身告辞了出门。
想了想,拔脚去了前院。
杜谦被老太太训了一场,不敢再歇在内院,索性去了书房。
周姨娘见了他,反倒没有在老太太面前拘束,仗着比柳氏年轻了近十岁,又有了老太太的默许和杜蘅这个同盟,说话生生比平时硬气了许多。
她知道杜谦死要面子,假道学,事事喜欢讲道理,拿圣人的话教训人。
于是压根不提前程,先把各种厉害关系剖析了一番,紧跟着就说柳氏如何偏心,如何不守规矩,如何费尽心机地挤兑,欺侮,算计杜蘅。
话锋一转,回到这次的“私奔”风波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把柳氏的心态,在中间耍了什么手段,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末了指出:柳氏为达目的,不惜污蔑二姑娘的名誉,甚至连累老爷挨老太太的骂。
杜谦心里本来就窝着火,再给她这一挑拨,回想起在碧云庵之事,益发厌恶起柳氏。
“再说了,本来四进院子住的是几位小姐,柳氏偏在挤在中间,也不合适。”周姨娘又指出。
原来杜家四进的院子,第一进是前院,住了杜松;有侧门与鹤年堂相通。第二进住着杜谦两夫妇,陈氏和周氏。老太太住了第三进;第四进本来该是杜荇,杜蘅,杜荭,杜苓四个小姐住的。
偏柳氏看中了杨柳院,便借口方便照顾大小姐和三姑娘,硬生生给占了。
把杜蘅调到了第三进的小偏院,竹院。
“住都住了,还能怎样?”杜谦满是不耐。
他搞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跳到住房上去了。
“老爷,”周姨娘乘机提出:“我的意思,是不是借这个机会,让柳氏跟二姑娘把房子对换一下,就是园门落锁,也方便些。”
柳氏之前掌着中馈,常有外院的管事来找她回话,虽说几个小姐各有各的院子,有院墙隔开,有男人出没,总是不方便。
“嗯,”杜谦便顺水推舟:“她如今也不掌中馈,一个人住那么大的院子,确也不合时宜。让蘅丫头住确实更合规矩。不过,这么大的事还是得跟娘商量一下。”
毕竟,柳氏若调到竹院,就成了跟老太太一进院子,抬头不见低头见了。
“我刚从瑞草堂过来,老夫人的意思,是让我掂量着办。”周姨娘立刻打蛇随棍上:“老爷若是也没意见,我可就着手去办了。”
“嗯。”杜谦想了想,道:“柳氏那边箱笼,家什太多,竹院那边怕是放不下。”
“这个容易,”周姨娘早想好了:“先拣要紧的,急用的带过去,其余的依旧锁在库房里。要用的时候去领,或是寻了房子再搬过去,都使得。”
“既然你都考虑到了,那就去办吧。”
“万一,”周姨娘犹豫一下,问:“柳氏要闹起来怎么办?”
“她敢!”杜谦眉一拧,喝道:“还没了王法了!”
周姨娘得了尚方宝剑,喜滋滋地走了。
到第二天,吃过早饭,便趾高气昂地领了几个仆妇去了杨柳院,当众宣布了这项重大做定。
柳氏万没想到,杜府里竟然还有人敢在老虎嘴上拔毛,公然跟她做对?
这一辈子只有她在背后算计别人,抢夺别人的东西。
谁成想,一觉醒来,竟然连住处都保不住,让人谋算了去?
气得两手都在抖:“你,你说什么?有胆子再说一遍?”
周姨娘居心叵测地笑了笑:“姐姐,你也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老爷的意思,是小姐们全搬到一块住,园子也好管理,省得闹出什么事来,就不好了。”
“你放屁!”杜荇得了消息,顾不得禁足令,急赤白脸地赶了过来。
眼里满是熊熊的怒火,指着周姨娘的鼻子破口大骂:“谁不知道这是你跟那贱人联手耍的贱招!想把我娘赶出杨柳院?别说门,窗户都没有!”
周姨娘也不恼,笑吟吟地望着她:“大小姐,你口口声声骂的贱人,是谁啊?”
杜荇想也不想,大声嚷道:“谁犯贱,想占……”
“大姐!”杜荭及时赶到,一声大喝,截断她。
大家族就是这样,你可以指槡骂槐,就算别人心里都明白你骂的是谁,就是不能挑明了说!不然就落了话柄!
杜荇意识到失言,又不肯示弱,涨得一张脸通红:“贱人就是贱人,还分谁和谁!”
“这个家,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柳氏镇定下来,冷冷地道:“走,我们到老爷跟前评理去!”
她不会就这么灰溜溜地被人赶走!
“找谁都没有用,”周姨娘得意洋洋:“你以为这事我一个人能做得了主?老爷和老太太不发话,谁敢动你一根寒毛?”
柳氏心里何尝不知道她敢来,定是得了杜谦的首肯?
这样说,只不过是在替自己争取一个机会,留一个转圜的余地!
杜谦的脾气她最清楚,也知道什么话能戳中他的心窝子。
他现在是给人蒙弊了,不知道深浅厉害!
她得去提醒他,让他明白:没有她,就没有杜府,更没有他杜谦的今天!
“你算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我娘说话?”杜荇气得眼都红了,冲过去用力推她:“滚,滚出去!”
周姨娘猝不及防,差点给她推得跌一跤,登时拉下脸:“大小姐,别忘了你如今还禁着足!再闹下去,惊动了老爷,就不怕把你送回清州老家去!”
杜荇被她戳中死穴,张大了嘴,呼哧呼哧直喘气。
“请问,姨娘犯了什么错?”杜荭示意她稍安勿躁,往前一步,问。
“三姑娘来得晚,怕是有些话没听清楚。”周姨娘似笑非笑道:“不是姐姐犯了错,是老爷想让园子里规整些,给二姑娘和姐姐调了屋子而已。”
杜荭笑了:“原来姨娘没犯错,只是给二姐腾屋子。”
“本来就是……”
“那周姨娘缘何摆出一副气势汹汹,兴师问罪的架式来?”
“我……”
杜荭不等她说话,抢着道:“都是一家人,都是杜家的房子,本来谁住不是住?你不该独断专行,事先也没个商量,突然带着人上门,强行要人搬走。难怪大姐生气,谁看了不生气?天底下,就没有这么办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