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真的很烦,但却不是个坏人。
很快,我的孩子出生了。
他运气不错,和我长的很像,以后应该是个漂亮的少年。
殷慎给他取名叫殷承夙,他说要让这孩子承袭他的夙愿,以后成为大启的明君,让大启千秋万代的传承下去。
可是这孩子做不了皇帝了,因为我吃了那些慢性毒药,累积在他身体里成了病根,他身体十分虚弱,秦国师说他最多活不过二十三岁。
我忽然的就发了很大一场脾气,叫殷慎快点把他送走,我不想看见这个孩子。
那段时间,我总是不停的做梦,梦见自己的少年时光。
那样自由快乐如同小鸟的怜音,怎么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我如同一个没有感情的傀儡,和殷慎成婚,生子,又任由别人给我下毒,最终却害了这个孩子。
后来我想,好在他身体不够健康。
别让他去承谁的夙愿了。
无论是戒日的夙愿还是大启的夙愿,这个孩子都不用去承受了。
让他就做一个闲散的王爷,为他自己自由的活着吧。
我不是个好母亲,也无意做一个好母亲,我是戒日草原上自由的小鸟,我不想再被任何关系绑架一次。
殷承夙被送出宫的那一晚,我跳进了瑶华殿旁边的湖中。
但舒穆禄科林的妻子却救了我。
她劝我活下去,自己却沉入了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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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没有做一个乖乖的傀儡,开始任由自己的性子做事。
殷慎见我任性对我更好了,他觉得我是太过伤心,变着法子的哄我。
我开始控制我手里的眼睛和探子,要么故意给戒日传去假消息,要么延迟给他们的真消息。
戒日的使臣再来讨好关系,我常常把他们拦在皇城外,让他们过上十天半个月风餐露宿的生活再放进来。
我从不见我的儿子。我也没有愧疚的情绪。
从我生出他那一刻起,他是自由的人了,与我舒穆禄怜音没有关系,谁的事都和我没有关系,我只是我自己,我只在乎我自己。
殷承夙被送到相府后,戒日和赫舍里纳真开始时不时的给我写信,我一封也没看,通通都烧了。
大概又是要让我做一个配合的祭品。
所以久而久之,麝月再有信就不给我了,她读过之后,口述给我听。
我又不能撕了她的嘴,只能说一些难听的话,让她就那么原话回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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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
后来很多年就过去了。
殷承夙身体时好时坏,但还是一直好好活着。
有一次我发现他断了我给他的药汤,开始自己找人治病,麝月告诉我,殿下自己忽然和戒日取得了联系。
我给他的药汤是有毒的,不过能与他体内的毒互相抵制,能够尽量延长他的生命,毕竟活不过二十三岁不一定真的会活到二十三岁,也许二十岁就死了,也许十九岁就死了。
不过看起来,他想要活的更长,想要得到的也更多。
后来我知道了他想要什么。
他头一次主动恳求我,让我把拦在皇城外的戒日使臣放入城中,因为他要救他心爱的女子。
那一刻我心里狠狠的揪了一下,脑海里又想起了那个,对我说:“公主,我会永远保护你。”的少年。
但少年不再了,这一年,当年七岁的怜音,如今都已三十四岁。
赫舍里纳真大我七岁,他该老成什么样了呢?
我忍不住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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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慎让那个叫元锦的小姑娘嫁给殷承夙冲喜,还让我主持他们的婚典。
我烦不胜烦,为什么殷承夙有病,他们就觉得那个小姑娘应该理所当然的应该为他冲喜?
女子生来就是用作牺牲的物品吗?
我告诉她,如果殷承夙对你不好,大不了你搬进宫跟我过。
她却对我说,她会好好对瑞王哥哥的。
殷承夙怎么还需要别人反过来对他好?就这还想和我父皇合作,夺得大启的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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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真的很无聊,眼中只有无上的利益和权利,为此可以牺牲任何东西。
当我还继续抱着这样的想法时,忽然发现殷承夙已经有很久没有和戒日那边联系了,似乎所有重心都放到了元锦身上。
我难得的在心里生出几分酸涩感。
还好,看来我未曾得到过的东西,有人已经得到了。
她很幸运,也很聪明。
有一日我不太开心,就逗弄着殷慎送给我的那只虎皮鹦鹉阿鹰。
它跟我是多么相像,住在漂亮的金笼子里,却永远飞不出这一方天地了。
那天元锦来看我,在麝月惊恐的眼神里,她把阿鹰放走了。
我却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流出了眼泪。
阿鹰终于得到自由了,现在只剩阿音一个被困在这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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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就是一个金碧辉煌的污糟之地。
在这里无论男人女人,高位低位,都无时无刻不在争,不在斗,不在筹谋。
殷慎的二儿子在天牢被太子妃除掉了,
他在所有人眼前都是风轻云淡,却来我这里哭,
他说是他对不起这个孩子,他本来不应该把他带来这个世上。
殷承翊是殷慎和他亲妹妹生下的孩子,他这个妹妹是太后与别人私通偷偷生下的孩子,取名秋宜送到宫外养大,又在她长大后以做太后贴身宫女为名养在身边。
但当年的殷慎和秋宜都不知道这一点,糊里糊涂的互生情愫后,这才被太后发现。
木已成舟,太后无奈只得留下孩子,将秋宜送去了皇城外的怀柔寺。
现在,这个孩子也死了。
我只告诉他,如果这个孩子本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那么现在尘归尘,土归土,他去了他该去的地方,你没什么可伤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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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的探子告诉我,
暗中偷偷给殷慎下药的,从丽贵妃,变成了太子。
殷慎的身体越来越差,他的年龄比我大不了多少,甚至他比赫舍里纳真还小一些,可是现在他却肉眼可见的老了下来。
他生病的时候不愿意让旁的人照顾,只想见我,于是我就去见了他。
我说,你好像老了很多。
他说,是啊,但是怜音你却好像一点也没有老去。
我说,那是因为你要想的事情太多了。
而我,什么都不想。
他笑了,我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后面的那一句。
我看他老了,是因为我从来未曾爱过他。
他看我不老,是因为他一直一直爱着我。
我告诉他,你身体之所以这样,是殷承乾的手笔。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那天他一夜未睡,似乎是想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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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殷慎死了,他还是让殷承乾做了皇帝。
不过,他对我说,如果有一天殷承乾辜负了天下百姓,辜负了大启王朝,他让我帮殷承夙,把皇位从他手中夺回来。
他这辈子对我很好,从没有要求过我什么事。
我答应了下来。
三年后,勉州瘟疫,
殷承乾让殷承夙去勉州救灾。
齐元锦怀着身孕,我留在宫里的探子告诉我,
殷承乾要杀了殷承夙,也杀了我,
接着把齐元锦困入宫中。
我想,三年前答应殷慎的事情,我可以去为他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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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亲自点燃了自己的院子,
伪造了我和麝月的尸身,然后在当年带来大启的细作的暗中护卫下,往勉州方向出逃了。
但我要去的不是勉州,而是我出生的地方,我的戒日。
要回家,无可避免的得和父皇取得联系。
他说回来就好,你仍然是我最骄傲的女儿。
他已经很老了,老的快要无法从皇位上直起背脊。
去往戒日的路上,我听说了自己的死讯,
听说元锦被叫进宫替我守灵。
我笑了,大启的太皇贵妃舒怜音终于死了。
而舒穆禄怜音,从此可以过她想要过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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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戒日的那一天,是赫舍里纳真来城门外接我。
我不想见到他,他却堵在我面前,哽咽半天,只说了一句。
欢迎公主回家。
我冷笑了一声。
我说赫舍里将军说笑了,我这只能算是回娘家,毕竟已经嫁了人。
不过大启也不能算是我的家,只能算是夫家。
我说,舒穆禄怜音已经没有家了,我回来只是想完成我丈夫的遗愿。
出乎意料的,纳真好像并没有同我想象中一样,老成了一个中年人,
他看起来仿佛就像一个少年的脸上多了几分沉稳和风霜,
不过,这和我舒穆禄怜音又有什么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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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勉州传回了殷承夙被染疫的灾民咬伤的消息,
我便派了完颜冉去接他回来。
舒穆禄天濯,是父皇给他取的名字,
他已经和我们达成了协定,以戒日君主之名,夺下大启。
我父皇安心的闭上了眼。
后来的事情都是殷承夙自己筹谋的,
我便做回了我无所事事的大长公主。
赫舍里纳真也跟着殷承夙出去打仗了,
我的耳根子清静很多。
我继续每天骑马,打猎,喝酒,唱歌,
就如儿时一样。
不过,无可避免的,还有很多东西已经不在同当年一样了。
其中,最重要的已经不是赫舍里纳真在不在我身边。
而是这近乎二十年的他乡经历,
让我回到这里时,已经不再像少年时一般,天真,肆意,快乐。
甚至有时候我还会时不时的想起殷慎。
我想我不爱他,只是他对我真的很好。
我很感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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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启打下来了,
殷承夙却没有保护好他心爱的姑娘。
齐元锦如同活死人一般的昏迷不醒,
殷承夙竟然把戒日扔给我?
他怎么好意思?
我为戒日付出了二十年的时光,好不容易功成身退!
殷承夙才不管我,他眼里只有他的小锦儿,
不怪他有了媳妇儿忘了娘,
毕竟我确实也没有多少当他娘的觉悟,
只是我的确挺喜欢我的儿媳妇儿的,
于是忍了下来,有一搭没一搭的管理着戒日。
赫舍里纳真真的很烦。每天都要来给我请安。
说是请安,就是非得看我一眼,向我行一个戒日礼,然后便什么也不说的离开。
气的我第三天就闭门不出让他滚。
他自己很闲以为我也很闲吗?
背叛过我的人,我一生都不会原谅。
这是我舒穆禄怜音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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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完颜冉向我敬献了三个少年,他说这是献给大长公主的玩伴。
我很高兴,这些少年都很漂亮,眼睛如同少年时的纳真。
我带着他们去草原上纵马高歌,
好像这样,就能够追上少年时的那个鲜衣怒马的女孩。
赫舍里纳真有时会跟在我后面,
看见我和少年共乘一马,放声大笑时,
他也会站在不远处的地方,沉默的微笑。
他会笑我也不奇怪。
因为他没有心。
因为赫舍里纳真从没有喜欢过舒穆禄怜音。
而我对当年那个问题的答案也不再那么耿耿于怀。
没有纳真,怜音也还是怜音。
她会为自己而肆意畅快的,
活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