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是有些无奈,缓道:“不过是些寻常饭菜而已。凤瑶,我今夜好不容易过来,此际也累了,可否上榻休息了?”
凤瑶叹息一声,低声道:“休息自是尚可,只是,吃点夜宵再睡也不迟。”
她只觉颜墨白这话无疑是在骗她,且颜墨白这厮时常会为了军务而废寝忘食,是以,担忧这厮未好好吃饭,便有意让她与他吃些夜宵。只是这话刚刚落下,便见颜墨白薄唇一启,似要拒绝,她则不等他出声,便又继续道:“正巧我也有些饿了,许是要吃些夜宵才能睡着。”
这话一出,颜墨白到嘴的话噎住了,略是认真的朝她凝了凝,便笑着答应了。
凤瑶也不耽搁,拥紧大氅便朝屋门行去,吩咐门外家丁端些宵夜过来,家丁们急忙应声,又因自家公子来得别院而心生喜悦,便急促跑去将院内的厨子们全数吼醒,随即便在后厨撸.起袖子开始做夜宵。
因着担忧颜墨白怕冷,凤瑶便让家丁们在屋内再多增了两盏暖炉,颜墨白则坐定在软塌,温润而笑的望她,整个过程,也未出声。
直至凤瑶将一切之事吩咐完毕,坐定在他身边时,他才捉过凤瑶的手揣在他的长袍内暖着,随即便道:“往日驰骋风云,沙场点兵,又喜权势巅峰,万人之上,但如今瞧来,这一切,都不过过眼云烟罢了,如今倒觉,此番见着你心紧于我,为我忙前忙后,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凤瑶缓道:“往日你在大旭时,倒也过得潇洒,群臣附庸,府中姬妾成群,甚至还能打幼帝,如此生活,不也是潇洒美哉?”
他微微一笑,“好不容易相见,怎又开始调侃我了。往日虽潇洒,不过表象,心中压着恶仇,岂能真正安宁。”
“那现在呢?”
凤瑶落在他面上的目光稍稍一深。
他眼角微挑,这回却不直视凤瑶的眼,仅是故作自然的将目光挪开,温润缓道:“此际在你身边呆着,便是安宁。”
凤瑶心生无奈,只道是这厮说的只是‘此际’罢了,纵是心有起伏,但也无心就此多言,终究是多说无益,局势如此,颜墨白能做到如此淡定,甚至能做到忙里抽空的来看她,便已是不易,她自然不能再逼他。
她仅是沉默片刻,随即便强行按捺心神,平了平嗓音,缓道:“待得大周与大英的战事落定,你我,便能当真安宁了。”说这,嗓音稍稍一挑,“对了,你上次修书于我,说国都城内的大军已是断粮?”
他漫不经心的回话,“嗯。”
凤瑶缓道:“粮草虽断,但大英太上皇定还有其余粮草补给之法。就如,国都城内不是有诸多蛊狮么?若将蛊狮作肉来食,自然也可让大英大军再撑上些时日,是以,你想让国都的大军断粮而不战而降,许是,有些困难。”
“蛊狮虽能食,但若,蛊狮皆染剧毒,食之不仅不能果腹,还会中毒丧命,凤瑶且说,大英太上皇可还会用蛊狮来作食?”
凤瑶神色微变,“你难道有法子对蛊狮下毒?”
这厮如今并未举兵攻打国都,再加之混入国都的大周细作也仅是少数罢了,是以,颜墨白如今,何能有法子让国都城内的群群蛊狮染毒?
凤瑶终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却是正待怀疑,颜墨白已再度出声道:“我虽无办法,但东临苍,定有法子。如今好歹是为大英太上皇配制丹药之人,若连他都无办法对蛊狮下毒,留他何用。”
这话入耳,凤瑶心生起伏,一时之间,思绪翻转,并未立即回话。
则待沉默半晌后,她才敛神一番,低沉道:“东临苍如今都已是自身难保……”
“便是自身难保,但区区下毒之事,何能难倒于他,除非,东临苍能耐退步,亦或是,东临苍那小子……当真有意投靠大英皇族。”
不待凤瑶后话全数道出,颜墨白便已从容自若的回了话。
凤瑶思量片刻,着实觉得此事发悬,仿佛难以落得实处,忍不住又道:“你可猜得到东临苍会用何种法子让蛊狮中毒?活着,你觉得东临苍有几分叛变可能?”
颜墨白面上笑容依旧不变,却是并未立即言话了,他那双漆黑的眼径直落在凤瑶的瞳孔,顺势将她凝了片刻,才道:“东临苍要用何种法子让蛊狮中毒,自是不必我来想,我只管吩咐,只管看结果便是。东临苍帮百里堇年,已是犯我之忌,若这次,东临苍仍是抓不住我给的将功赎罪的机会,我自然也是留不得他。至于他投靠大英皇族的可能性,呵,只要东临苍心中有一日的国都城百姓,有一日他的东临世家,他便一日都不会叛变,除非,东临苍已癫了疯了,不愿再将国都百姓性命与东临世家上下之人的性命放于心上。”
他这话说得不紧不慢,染着几分漫不经心之意,但话中的自信之意,则是展露得浓烈而又充足。
凤瑶深眼凝他,倒也是有些信他这话,只是待沉默片刻,便也眉头一皱,再度道:“话虽如此,但,东临苍的娘亲……已亡,若东临苍知晓此消息后,一旦悲从心来,无心再顾及其它的话,许是也不容易为你做事。”
嗓音一出,她落在颜墨白面上的目光越发陈杂,只是这回,颜墨白瞳孔竟蓦地缩了缩,本是略微苍白的面上竟陡然漫出了几许复杂起伏之色。
凤瑶揣度一番,正要低声问话,却是后话未出,颜墨白已出声道:“东临苍若知晓他娘亲已亡,便……更不会投靠大英皇族。”说着,嗓音极为难得的一沉,轻声唤,“凤瑶。”
凤瑶当即噎了后话,低声应道:“嗯。”
“我要明日午时过后,才会归得营地。不如,明日一早,我们去东临苍娘亲的坟墓看看。”
他这话说得依旧有些漫不经心,语气也泰然自若,但凤瑶则看得出来,这厮心境,许是并不如表面这般来得从容。
他虽自小心有仇恨,不愿与所有亲人接触与相认,便是对待东临苍的娘亲也极是清冷淡漠,但至少,这厮能让东临苍娘亲入住这竹院,便也足以证明,即便这厮不与东临苍娘亲见面,不与她真正相认,但心底,自然也是有所在意的。
颜墨白这厮啊,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之人罢了,嘴上说得泰然自若,其实心底,早已软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