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头也开始越发紧皱,思绪复杂凌乱得令人窒息,奈何考量之下,却仍是不愿轻易应颜墨白的话。他仅是沉默片刻,随即便抬眸朝凤瑶望去,眸露几分无奈与示意,想让这凤瑶帮着说几句话。毕竟,这些日子以来,他东临苍并未做过什么恶事,更也不曾真正做过对她甚至对颜墨白不利之事,倘若真有失策,也是今日狩猎之场,他会失策的低估卫王的杀心,更也高估了百里堇年护她的本事。
但这一切,绝非他有意而为,甚至纵观全局,他东临苍对她与颜墨白,终是有恩的。
只是,即便他眼神再怎么无奈,再怎么想要示意,但凤瑶却仅与他对视一眼,随即便兀自将目光缓缓挪开,一言不发。
她那模样,显然是不打算插话了,东临苍心底的最后一道防线终是断裂,随意勾唇自嘲而笑,终是将目光再度朝颜墨白落来,缓道:“我尽力便是。”
这话本已是在妥协,奈何颜墨白却不满意。
“尽力怎成?我大周大军,可耗不起太久。你既应了,那便七日之内,将太上皇兵符交到我手里。”颜墨白慢腾腾的出了声。
七日?
东临苍深吸了一口气,强行按捺心神,“七日时间太短,许是……”
“那便六日吧。”不待东临苍后话道出,颜墨白漫不经心的道。
东临苍后话陡然一噎,无奈怅惘的朝颜墨白凝着,半晌之后,叹息笑笑,“这么多年,你性子一直不变,决定之事不容任何人拒绝。只是当初啊,我只觉你如此之性极为魄力,心有佩服,却不料风水轮流转,你竟是计到了我身上。如今,我东临苍算是你砧板上的肉了,也罢,六日便六日,六日之内,我东临苍若成功,自将兵符交到你手里,若不成功……”
话刚到这儿,他面色一变,嗓音也跟着停顿。
待得垂眸沉默片刻,他才再度道:“若是败了,我娘亲,我东临世家,便劳你与长公主,善待了。”
他嗓音极是厚重,似在郑重请求。
颜墨白漫不经心的凝他,“我不曾想过伤害你娘亲,伤害你东临府,此心不变。”
东临苍极是厚重认真的点头,沉默半晌,“多谢。”
“谢便不必,你只管好生办事变成。也还是那话,莫要轻易去触及我之底线,我颜墨白降罪起来,自是六亲不认。”说着,嗓音一挑,“你先出去。”
东临苍满目复杂,垂头沉默片刻后,随即缓缓起身,转身而行。
他脊背挺得笔直,但足下却是僵然缓慢,整个人,似也突然沧桑起来。
待得他出得屋门,颜墨白才抬手成掌,隔空挥闭不远处的雕木门,随即才稍稍放缓脸色,扭头朝凤瑶望来,饶是方才在东临苍面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头,但此际,他却是极为难得的叹息一声,连带落在凤瑶面上的目光都无奈几分,低声平和的道:“凤瑶,你太胡闹了。”
胡闹……
这几字入得耳里,倒是突然在心头卷出了几分宽慰。
这该是颜墨白第一次对她称‘胡闹’。两个本是心思沉沉,绝非容易将儿女情长挂在嘴边之人,是以,所谓的情话自然少之甚少,但此际,他竟是说她胡闹。虽明知他此话何意,但却独独让人心安。
凤瑶抬头朝他望来,微微一笑,心神全然松懈,整个人,缓缓的朝他靠来。
他下意识抬手,认真郑重的将她圈入怀里。
凤瑶安然倚在他怀里,耳里听着他胸膛沉稳的跳动,此时此际,才突然发觉,乱世之中,人心叵测,风云角逐的狰狞之中,普天都不是令她心安的净土,唯独,颜墨白这方怀抱与胸膛。
一日多不见,这人似是又清瘦了些,那胸膛骨骼突兀,磕着她的脸,她开始稍稍伸手去触他的胳膊,他的胸膛,指腹之下,皆是一片瘦削得不能再瘦削得骨骼冒出。
“你也有几次不曾听过我意见,擅自决定我去留了。如今这次,生死攸关,你便也顺我一回,让我呆在这国都吧。便是我帮不上你什么忙,我也想在此陪着你,若你胜了,我愿第一个为你庆贺,若你败了,我也愿与你共担失败。”
她沉默片刻,才低低的出声。
此番再度重逢,心底太浮动太心疼,是以,没有什么重逢之际的欣悦,只有,担心他如何入城,担心他瘦骨嶙峋,担心他等会儿怎么回去,甚至,抑制不住的想心疼他的所有。
若是可以,她宁愿这厮不曾有什么仇恨,一直呆在大旭当个蛀虫也好,与她斗智斗勇也好,至少那时候,虽玩笑玩闹,但这厮至少不如此际这般,瘦削重重,压力重重,甚至大战之后,性命是否尚存,人是否大安,都全然,不可预料。
她不喜这种空洞无底的感觉,也心痛他的仇恨,他的瘦削,如今倚在他怀里,虽是心安,却也辛酸,这情绪来得猛烈,大抵是东临苍这外人不在当场了,是以,自己的情绪,也可在这厮面前全然的溢出了。
“国都不稳,你留在此处极为是危险,恐还有性命之危。”
正这时,沉寂压抑的气氛里,颜墨白再度道了话,说着,嗓音变得格外的温润,哄她道:“凤瑶,你听我之言,这次便先回大旭去,我让东临苍遣人安然送你回得大旭。待得我攻下大英,我定会第一时间入大旭来见你,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