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的复杂之意在层层的翻腾摇曳,那一股股强行按捺着的恼怒,仍在开始蠢蠢欲动。
却是片刻后,颜墨白终是出声道:“往日对你好,不过是看在你父亲还有用的份上罢了。如今坐在此处听你多言,是心底仅剩的良心不曾全数磨灭,是以有意稍稍好待,但若你执意言道这些陈年旧事,磨光我耐性,我自然也可拂袖走人。既是同盟不得,那便任你随波逐流,你之生死于我而言,全然无关。又或者,若你当真想通,想好生活着,便好生善待瑾。瑾此人虽在大旭京都并非靠谱,喜流连风月,但对你,终还是有心。凭你手段若要将瑾彻底抓牢,自然绰绰有余。”
说完,分毫不待尉迟雪蛮反应过来,他话锋一转,再度将话题绕了回来,“如今我便再问你一句,那通往大英之路,你说还是不说?”
尉迟雪蛮满面苍白,整个人似如脱力一般弯了脊背。
虽一遍遍的告知自己莫要在意,莫要伤心,可还是止不住的心痛。
原来当初的一切,都不过是镜水月一场罢了,待得她沉迷于此,不可自拔之际,这人,早已是抽身离开。她甚至连她什么时候成了他的弃子都不知,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彻底与他决裂成仇。
颜墨白啊颜墨白。
此生你欺我至此,心狠手辣至此,日后,终还是要有报应的呢。而她尉迟雪蛮也会一直苟活着,一直睁眼等着,就等着他崩塌挫败,功败垂成之日呢。
他不会成功的。
她便是告知他通往大英的路了,也不会帮到他分毫的,不过是缩短了他去大英送死的时间罢了。
而他既是有心送死,有心让姑苏凤瑶陪着他一道送死,那她自然要添一把柴火,助长火苗,就让那场大英的火,彻底将他们两个烧成鬼鸳鸯。
思绪至此,突然,咧嘴咯咯的笑了。
纵是心底阴暗,也是绝望之中的被逼无奈。谁说断情不痛,谁说亲手报仇不痛,此际明明是笑着的,但心却在滴血。
“我若告知你通往大英的路,你又要如何助我救我娘亲?”待得半晌,她才稍稍敛住笑意,低沉沉的问。
颜墨白神色微动,薄唇一启,正要回话,却是正这时,雅间那不远处的屋门,骤然传来一道轻微的吱呀声。
瞬时,颜墨白到嘴的话下意识一噎,回头而望,则是片刻,那道屋门越发而开,突然,一抹满身素白的女子,正满面沉寂的立在门外。
刹那,他眉头微微一皱,片刻便恢复如常。
尉迟雪蛮瞳孔蓦地瞪大,睚呲欲裂,目光凶狠震动的朝门外之人凝着,唇瓣一启,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唤,“姑苏凤瑶!”
短促的几字,积满了恨意,大有将门外之人剥皮抽筋之意。
却是嗓音刚落,颜墨白便已站起身来,缓步而行,待站定在那门外之人面前,便自然而然的牵了她动手,另一只手极是温柔的为她捋了捋略微凌乱的额发,平缓而笑,“本以为你寻到此处会费些时辰,不料你竟这么快就寻来了。”
凤瑶并未言话,深沉的目光迅速将颜墨白从上到下的打量。
颜墨白柔和观她,自也知她心中之意,随即微微而笑,出声解释,“我无碍,凤瑶放心。”
这话入耳,加之目光的确不曾在他身上扫见异样之处,是以,心底也逐渐松懈下来,缓道:“无事便好。”说完,也并未问颜墨白为何突然消失不见,她仅是将目光径直迎上了那尉迟雪蛮,全然将尉迟雪蛮那满眼的狰狞之色收于眼底,而后唇瓣一启,淡道:“本宫历来不知,区区一个外族的平头百姓,竟也能如此胆大的称呼本宫名讳。”
嗓音一落,反手将颜墨白指尖扣住,牵着他缓步往前。
屋内的楼兰暗卫皆是手握弯刀,满目戒备警惕,凤瑶则犹如未觉,牵着颜墨白便一步步往前,而后,全然坐定在了雅间内的圆桌旁。
此番位置,俨然是凤瑶坐在了正中,颜墨白在左,尉迟凌燕在右。
颜墨白转眸扫了凤瑶几眼,笑容清浅,讳莫如深,并未言话。
尉迟凌燕袖袍中的手紧握成拳,心口怒意磅礴横涌,压制不得。仅是片刻,她便抬手拍桌,身子猛的立起,手指骤然入袖,则是眨眼功夫,他指尖上就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骤然横在了凤瑶脖子上。
瞬时,颜墨白那只被凤瑶反手握着的手骤然一挣,整个人当即要起,凤瑶则再度眼明手快的伸手拉住了他,低声道:“我心底有分寸,你且安然坐着。”
颜墨白眉头微蹙,那清风儒雅的面容上也极为难得的卷了半缕风云,然而待得沉默片刻后,他终还是尊了凤瑶意见,收势而坐,但目光则朝尉迟凌燕落去,漫不经心的出声道:“你是聪明人,自该知何事该为,何事不该为,若你胆敢触我底线,伤她半分半毫,你与你娘亲,还有你安义侯府满门,甚至,你尉迟一族的先祖白骨,我皆可掏出来好生鞭尸一回。”
这话入耳,尉迟雪蛮的手不住的颤动。
究竟要何其的心狠手辣,才能将这些大逆不道的逆天之词说得这般堂而皇之。
面前这温润儒雅的男子,哪里有半分半毫的仙逸之气,明明就是披了温润外皮的狂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