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墨白也未多言,牵着凤瑶继续往前,待朝前行了几步后,凤瑶心有浮动,终是忍不住低沉沉的问:“你如何突然责罚伏鬼?”
颜墨白勾唇而笑,瞳孔幽远的落于前方光影尽头,漫不经心的道:“伏鬼罔顾我之令,自然该罚。”
“他罔顾你什么命令了?”凤瑶低沉着嗓子再问。
“凤瑶对我的怒气并未全消,此番睡醒之后,凭你的傲气,自然不会主动拉下面子来邀我一道用膳。但凤瑶既是来了,想必自然不是因你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想通了,而是,伏鬼啊,与你说什么了。嗯,他说什么了呢?凤瑶此番如此关心我身子,甚至还借故让我陪你用膳而不让我一宿熬夜,是以,若非伏鬼与你说了我伤势,惹你怜然,要不然,便是此番彻夜之中,凤瑶都不会来军机帐中见我一面。”
说着,嗓音微沉,慢腾腾的继续道:“我早先便交代过伏鬼,不让他在你面前言道我半许伤势之事,而今他违令,如此,凤瑶你说,他该罚还是不该罚?”
冗长的一席话,懒散缓慢,语气也无任何棱角,但脱口之言,却是全然将今夜之事言中。
若论颜墨白的精明,想必这世上自也是鲜少能及,但也正是因太过精明,所有人与事皆了然于心,步步揣度与算计,是以,才会活得累。
而这颜墨白便是恰巧如此,即便身份早已平步青云,但却仍是心事连连,步步揣度算计,何能不累。
“伏鬼也是为你好。且他跟了你这么多年,衷心为你,此番你因此而责罚于他,自是不妥。”凤瑶莫了片刻,沉寂幽远的道。
这话一出,却是再度惹来颜墨白一记轻笑,“伏鬼虽跟我多年,但主仆关系不可废。更何况,我之身子与伤势,断然还轮不到伏鬼来怜悯。”
凤瑶瞳孔一缩,“我知你骄傲心性,但身上伤势都已到了让伏鬼都极是担忧了,甚至到了不得不与本宫说的地步,如此你还看重面子作何?倘若伏鬼当真不与本宫说你伤势,你今夜自是又得在那军机帐中耗上整夜。颜墨白,有时候骄傲并不能当饭吃,再者,身为君王,虽是自当威仪,但也要分清时候,诸事权衡,亦如今夜伏鬼之事,虽是违令,但却是出自好心,是以并不该罚。更何况,今日也是本宫逼迫伏鬼言道你之事,你若要罚,岂不是连本宫都得一并罚?”
这话一落,颜墨白不出声了。
凤瑶眸色起伏,沉默片刻,继续道:“且即刻差人过去,赦免伏鬼杖责。”
“骄傲与威仪虽该权衡,但我的伤势本无大碍,伏鬼自行太过担忧,不分实际,刻意在你面前夸大其词,如此行径与违令之举交织一道,自是,不可饶恕。”
说完,似也全然无心在就此话题言道,他仅是话锋一转,继续道:“今夜膳食,凤瑶想吃什么?”
凤瑶眉头一皱,到嘴的劝慰之言瞬时被噎住。
待再度抬眸朝他望来,眼见他满目悠然自若,言笑晏晏,她暗自吸了一口气,终是将伏鬼之事妥协下来,不愿再多言。
毕竟伏鬼是他的属下,该如何惩处自然也是他说了算,而今他既是心有执拗,是以,此番若是再为伏鬼言话,也不过是多说无益。
“吃什么都可,大周皇上随意让人准备便是。”仅是片刻,凤瑶便稍稍敛神下来,淡然平寂的道。
颜墨白勾唇而笑,“怎能随意。凤瑶好不容易来了,今夜,无论如何都该好生让军厨做一顿接风宴的。”
“身处军中,食材有限,膳食之物自是不必劳师动众。”凤瑶眼角一挑,低沉而道。
颜墨白则轻笑一声,“只要有银子,又何来劳师动众。别看此处驻军之地虽看似荒芜,但半个小时车程之外,则有个集市,集市上的东西,应有尽有,只要囊中充裕的话,自然是想买什么都可买什么,亦如,暖炉或是软塌,只要有银子啊,自然皆都办到,更别提……食材之物。”
凤瑶神色微动,“虽是如此,但今夜膳食仍不必太过铺张浪费。”
“不铺张浪费。正好,我也有许久不曾好生用过膳了,此番突觉饿了,想来今夜自是吃得多,如此,又何来浪费。”
凤瑶眉头终是抑制不住的皱了起来,心底略生不畅。
不得不说,此番无论她说什么,这厮都得给她抵回来,既是这厮对诸事早有定夺,还来装模作样的问她作何!
思绪至此,面色也跟着沉了半许,却也正这时,颜墨白再度温润儒雅的朝她望来,柔和缠绻的问:“凤瑶想吃什么便说,军中的厨子虽比不得御厨,但有些菜肴,自是拿得出手的。”
又来了。
凤瑶眼角一挑,已无心就膳食之物而言道什么了。
她仅是抬眸朝颜墨白扫了两眼,便极是自然的挪开目光,不再言话了。
颜墨白凝她几眼,面露半许了然,随即温润柔然的道:“凤瑶不说,那我便自行定夺了。”
这话入耳,凤瑶也仅是随意淡漠的听着,无心理会。
两人终是沉默了下来,径直往前,足下啪嗒作响,声音循环往复,闷重之中,又稍稍夹杂了几许悠远与清寂。
一路蜿蜒而前,冷风逐渐凛冽。
而待终于抵达主帐时,则见那光影摇曳的主帐外,不仅立着几名铠甲劲装的精卫,甚至,还立着一抹修条之人。
那人,满身的袍子被风吹得肆意翻飞,墨发也全数而束,整个人看着倒是略显干练,只奈何,大抵是察觉到了脚步声,那人便扭头过来循声而望,瞬时,他抬起的脸颊顿时被摇曳的光影照亮,一时间,那蜿蜒而长的眉,那丹凤修条的眼,甚至那略微高挺的鼻梁,那极是有形而又秀长的嘴,全然浮现在眼。
若说颜墨白丰神俊朗,温润儒雅,整个人翩跹如仙,而那人,则是妖异柔媚,风情万种,虽面上并未染上笑意,但整个人则是不媚自惑,风情似从骨子里自然而然的冒出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