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药奴皆惊得不轻,恐然四散。
那些黑衣人则迅速入屋,寒光晃晃的刀口朝屋中的太医虚晃两刀后,便陡然朝那榻上的容倾砍去。
却是刹那,那榻上的容倾顿时朝旁翻滚,身子一跃,顿时灵巧的腾空飞身,霎时便蹿到了屋门口。
容倾突来的反应顿时惊住了黑袍之人,只道是容倾明明是断了四肢筋脉,何能有这般灵活的身姿,却待仔细朝门口那容倾的面容望去,众人这才发觉容倾那面容,脂粉稍稍浓厚,似是有意涂抹,面容虽与容倾有几分相像,但那双睁着的双眼,则是丹凤狭长,显然与容倾的双眼不同。
中计了!
瞬时之中,在场异族之人们陡然反应过来,面色大变。
顷刻之际,有人大吼,“撤。”
这话一落,众人正要拍窗而逃,不料窗户竟已在外被钉上了铁板,蹬开不得,他们瞳孔又是一紧,只得瞅准前方的屋门,迅速冲去。
却待他们刚刚冲至屋门口,门口早已有弓箭手层层射箭而来,他们一时之间躲闪不得,纷纷中箭倒地。
“走。”
正这时,漆黑夜色里,太医院院外,一抹幽长自若的嗓音微微而起,这话一落,埋伏在太医院外的几人,迅速腾空而起,矫健的跃身离开。
一时之中,太医院血腥漫步,凝着那些地面的尸首,柳襄伸手擦了擦脸上的脂粉,目光朝院子围墙落去,目光幽远。
比起太医院的腥风血雨,此际的宫中东面,则是一片寂静。
灯火摇曳里,容倾的寝殿已是烛火熄灭,像是主人已睡,则是不久,突然有几名黑衣之人蹿入了容倾寝殿的窗门,待得在地面站定,有人淡漠而道:“点灯。”
这话刚落,有脚步声在四方而起,极是熟悉的点灯,也有人在黑暗中自顾自的脱着衣袍,衣袂声速速而响,声响被这沉寂漆黑的气氛放得有些大。
则是片刻,众人皆极是熟悉的抹黑将面前的烛火点燃,偌大的寝殿,也骤然通明,而刹那之际,待得众人纷纷转身之际,则陡然察觉到了那正坐在圆桌正中的人。
瞬时,众人猝不及防的一惊,纷纷抽刀拔剑,却又是片刻后,待看清那坐定在圆桌上的人时,众人面色蓦的剧变,云涌嘈杂,连带手中的长刀都抑制不住的颤了两颤。
“回来了?”
寥寥三字,被那坐定在圆桌旁的人漫长幽远的说了出来。
语气无波无澜,但更多的则是森凉,甚至复杂。
那正在褪着黑衣的人突然僵了动作,漆黑的衣袍仓促的耷拉在身上,一时之间,渲染出了几分不及反应的震颤。
却也仅是片刻后,他才强行稳住了心神,慢条斯理的将黑衣褪了下来,随即也不回话,仅是缓缓转身,取了一侧屏风上放着的长袍穿在身上,待得一丝不苟的将长袍系好,又极是细致的拍了拍长袍上的褶皱后,他这才转眸朝那坐定在圆桌旁的人望去,凄凉落败的笑了,“今夜之局,是皇姐设的?就为,揭穿臣弟?”
眼见他态度平淡,不卑不亢,面上并无半点的懊恼与惧意,凤瑶瞳孔一缩,心底深处,早已是翻江倒海。
经历过了一次背叛,是以,便不想再经历第二次,当初这赢易也是赚足了她的泪水,赚足了她的心紧与关切,只奈何,他终还是负了她。
浪子回头这把戏,如今算是将她伤得心口发痛,只是事到如今,一股股疑虑与失望仍旧是四方冲击在脑海与心口,若非亲眼目睹,若非一切都全然明朗,她许是无论如何的怀疑他,也绝不会真正的将他认定为欺瞒她的人。
只是,为何?
她深眼锁着赢易,袖袍中的手紧握成拳,低沉沉的问:“为何?”
赢易笑笑,不说话。只是面色之上的哀凉之色,却越发浓烈。
待得二人僵持半晌后,赢易才低声道:“未有什么理由。只是,杀母之仇隔着血海,再者,臣弟虽心系皇姐与幼帝,但臣弟,是孝子。臣弟再也做不到与幼帝与皇姐亲近,从而,让我母妃在天之灵不得瞑目安生。皇姐,臣弟如此,也是迫不得已,臣弟,只是想让母后含笑九泉的瞑目,让我舅舅,归国。”
“本宫早与你说过,惠妃并非本宫所杀,是她自己……”
“虽不是皇姐所杀,但母妃也是被皇姐逼死的。母妃死亡当日之事,臣弟已是差得清楚,若非皇姐对母妃咄咄逼人,母妃又如何会自杀?又若非皇姐对母妃之死熟视无睹,更还要加害我舅舅,又如何会在舅舅之女几岁的年纪,便大肆将舅舅的女儿,赐婚出去?皇姐如今口口声声质问臣弟,可当初皇姐对我母妃,对我舅舅咄咄逼人之际,又可曾想过臣弟的感受?”
冗长的一席话入得耳里,层层的在心口激起万丈波澜。
一道道叹息失望之意,越发的浓烈蔓延,凤瑶落在赢易面上的目光,也越发的清冷沉寂。
无论如何,都是唤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也无论如何,都是唤不醒一个执拗决绝之人。只是这么久以来对赢易的关心,终还是引狼入室,浪费了。
“幼帝身上的蛊毒几番发作,可是你做的?”
凤瑶沉默片刻,面色阴冷,不答反问。
赢易似是做足了破罐子破摔之意,淡定点头。
“为何?”凤瑶低沉沉的问。
“臣弟要大旭江山,却又不愿大旭层层动荡,自然得需以幼帝为傀儡。只是,眼见皇姐那般关心幼帝,臣弟自然也是要让皇姐看着幼帝病痛,也让皇姐好生尝尝,至亲之人性命受危之际,是何等心痛与无可奈何。”
他直白的回了话,语气无任何婉转,但这话入得凤瑶耳里,凤瑶自是知这赢易不过是在拿幼帝来报复她。
“你既是如此憎恨本宫,又如何不暗中杀了本宫?只要将本宫杀了,你再以幼帝为傀儡,你自然可在大旭中平步青云,一手遮天。”
凤瑶强行按捺心绪,继续问。
赢易苦涩一笑,也分毫不避的回道:“臣弟是有心杀皇姐的,但却不是这时候。颜墨白那般心系皇姐,皇姐也是他颜墨白的软肋,是以,若要在天下安稳屹立,若要彻底击败颜墨白,自然,少不了以皇姐性命来威胁颜墨白,逼他就范。母妃当初那般帮颜墨白,但颜墨白后来则翻脸不认人,分毫不辅母妃,是以,无论是皇姐还是颜墨白的性命,臣弟,都不会留下的。”
“你当初曾说,无论如何憎恨本宫,都不会亲手要本宫性命。”
他勾唇自嘲而笑,“虚假之言,何能为信。”
“你既是有心利用本宫对付颜墨白,当初在曲江之边,你为何未以本宫为质,威胁颜墨白?”
他叹息一声,“当初曲江之边,形式太过混乱,三国对峙。国仇家恨之下,臣弟自然是要先对付大盛,灭了大盛。臣弟说了,臣弟是孝子,大盛杀了父皇,让母妃成日以泪洗面,臣弟如何能在那般好机会下,放过大盛?当初与颜墨白言和,不过是要利用颜墨白之力一道攻克大盛,杀了大盛老皇帝那狗贼罢了。”
“那事成之后,大盛落败之后,你为何,不以本宫之命,再威颜墨白,趁机将颜墨白也杀了?”
赢易摇摇头,“臣弟与皇姐一样,不过是被颜墨白骗了。当初在大盛之军面前救皇姐,是因皇姐乃颜墨白软肋,臣弟何能让皇姐提前丧命。只不过,臣弟终是未料,大盛那些精兵也极是厉害,差点要了臣弟性命,甚至于,臣弟更未料到,待得战事完毕,颜墨白领军归来,竟与司徒凌燕旧情复燃。他在诸军面前给皇姐难堪,全然与皇姐断情绝爱,臣弟一时之间握不住分寸,猜不透他心思,自然,用皇姐性命威胁颜墨白之事,自然得推后而行,静观其变,更何况那时,臣弟满身是伤,无法与颜墨白硬拼。”
冗长的一席话,被他以一种极是沉寂悲凉的嗓音道出,则是这话一出,眼见凤瑶瞳孔深邃无底,起伏重重,随即薄唇一启,又要言话。
赢易神色微动,不待凤瑶将话道出,便再度开始主动出声,“臣弟今早杀容倾,是因容倾对臣弟之事知晓得太多,臣弟不得不对其杀人灭口。那容倾乃百晓生,本为臣弟所雇,彻查颜墨白对皇姐是否断情,却是不料,颜墨白竟也雇了容倾,为皇姐传信与送礼,是以,通过容倾之口,臣弟自是知颜墨白对皇姐并未断情,且臣弟与容倾目的一致,都为扳倒皇姐与颜墨白,是以,便也同了盟。只是,臣弟未料,容倾竟会如此鲁莽行事,光明正大入了宫,更还着急的要对付皇姐,待容倾锒铛入狱,臣弟担忧其坏事,便在知晓柳襄动身去探望他之际,先行入牢,杀了容倾,打算要嫁祸柳襄。”
说着,自嘲而笑,“但臣弟独独未算到,对于容倾死亡之事,皇姐会相信那外人柳襄,却怀疑臣弟。呵,终是,皇姐兴许一直都不曾真正有心善待臣弟,是以但凡出事,都会朝臣弟身上怀疑,甚至于,今夜还会摆上这么一局,要对臣弟,瓮中捉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