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婚礼的前夕,我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在换上那套价值三百万的婚纱后拨通了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里传来熟悉的声音,“喂……”
“是我……”四年没有联系了,我紧张的掌心出汗,声音都在颤抖。
“我知道。”相比较我的紧张,他则淡定冷静很多,“有什么事吗?”
我的心忽然就沉进了冰冷的湖水里,冷得快要喘不过气来,“我……要结婚了。”
“哦,恭喜你。”他的反应更加平淡,“还有什么事吗?”
我捏着手机没有说话,只是听到他在那边好像在对什么人说,“墨伽月,你他喵再在我的机车上画涂鸦看我怎么收拾你……”
“傅渐沉……”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几乎有了哭腔,“明天我就要结婚了,如果你来的话我就跟你走。如果你不来的话,我就再也不画画了……”
他在法国的时候最见不惯我不画画去参加什么酒会了,他说我天生属于拿画笔的,就应该坐在画布前,不应该跟那些满身铜臭的人待在一起。
可那时候我为了让他多跟我说几句话,总是跟他唱反调,故意去那些他不喜欢的场合,结交那些他不喜欢的人。
电话那端的傅渐沉沉默了很久,只是淡淡的说一句:“结不结婚,画不画都是你的事,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挂了电话,我哭了一整夜,第二天肿着双眼请求未婚夫将婚礼延迟到明天。
我站在教堂的门口等了一天一夜,傅渐沉终究没有来。
只是他托了一位朋友为我送来一个厚厚的红包,红包的背面写着——
「祝晚来,新婚快乐!」
我提着婚纱转身走进教堂举行了婚礼,而那个红包被我随手丢给了路边的流浪汉。
(7)
婚后我过的很幸福,丈夫体贴,生活惬意,已经极少会拿笔画画了。
只是在午睡过后,偶尔看着窗外的阳光失神,总觉得自己的生命在无声无息的流逝着什么。
流逝着什么呢,我不知道。
两年后,我的丈夫公司破产,他性情大变,开始只是对我冷嘲热讽,后来喝酒后就是拳打脚踢,逼着我给他画画,卖画还债。
可是我已经两年没有拿起画笔,而我的画,早就没有市场,无人问津了。
债务压得他喘不过气,他将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我身上,每次打完我又会抱着我哭,哭着道歉,哭着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我一次次的选择原谅,一次次的相信他会改,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
最后我躺在病床上,医生告诉我流产了,并且再也不能有孩子了。
面对跪在旁边痛哭流涕的丈夫,我这次选择闭上眼睛不看他。
因为我累了,真的,很累很累了。
等他走了,我跟护士借了电话,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我已经泪如雨下。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挂掉电话。
漫长的沉默后,我艰难的挤出话,“我想回家,你带我回家好不好?”
他一如既往的没有太多的犹豫,干脆利落的回答,“好。”
(8)
傅渐沉来法国接我回国,离开前他帮我处理了一切,包括那一段糟糕到无法形容的婚姻。
回国后,他把我安排进了一栋别墅,有保姆照顾我,有司机方便我出行。
我不爱出门,也不想出门,每天都待在家里发呆,最长干的事就看着天空发呆。
以前傅渐沉每次看着天空的时候我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看天空,天空有什么好看的。
现在我好像逐渐明白了他的心情,明白天空有什么好看的。
傅渐沉偶尔也会来看我,会带来最新的颜料,画纸,还有很多关于画画的资料。
可是我没有画画的欲望,再也不想拿起画笔。
傅渐沉也没有勉强我,有时候来了也不说话,坐在我身边,我们两个人一起看着天空发呆。
在阿姨看来我们俩像极了两个神经病,但是我知道我和他不一样。
我看的人就在我的身边,而他要看的人,在另外一个男人身边。
他很可怜。
我也很可怜。
我们都很可怜。
(9)
大年三十傅渐沉过来陪我吃年夜饭,吃完年夜饭他就走了。
这么多年傅渐沉有两个习惯,一是他手腕上的佛珠从不离手,二是每年的春节他都要去山上烧香。
这么多年风雨无阻,哪怕是在遥远的法国,他也会丢下我回来,只为烧那一柱香。
以前我不明白,现在我明白了,他一定是跟佛祖许了什么愿,佛祖答应他了,所以他必须要每年去一次,风雨无阻,不敢懈怠。
因为他怕一旦懈怠,佛祖答应他的事就不作数了。
我也想去拜一拜佛祖,跟他老人家许一个愿望,等傅渐沉回来,我就跟他说,让他明年带我一起去。
从天明等到天黑,等来的却是一通陌生的电话。
上山烧香的人太多,发生踩踏,傅渐沉为了救一个小女孩,被活活踩死了。
那一瞬间,天旋地转,神魂俱裂。
等我赶到的时候,群众已经被疏散,伤者也送往了医院,而傅渐沉安静的躺在泥地上,浑身都是脚印,脸上也沾着泥土,手里还死死握着那串旧的发光的佛珠。
我跪在他的身边,轻轻拂去他脸上的泥土,忍不住笑出声。
警察和围观的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诡异的我。
“你瞧瞧你,佛珠不离身又怎么样?每年来烧香又怎么样?佛祖根本就不保佑你……他根本就不灵……”
我哪里会知道,这个男人祈求佛祖保佑多年,保佑的竟然不是他自己。
也许是情绪太过激动,咽喉涌上一股腥甜,一时间没忍住喷了出来,眼前一黑我就陷入了昏迷。
再次醒来是在医院,床边坐着一位可爱的女士。
我曾经见过她很多次,在电视上,在网上,在梦里,在傅渐沉的手机屏保里。
这次我第一次见到她本人,没有傅渐沉屏保里的好看。
但,都不重要了。
“这是渐沉戴在身边的佛珠,我想留给你比较好。”
她将佛珠放在我的床头,临走前又说:“还有那间画廊,渐沉也留给了你,想怎么处理随你。”
我出院了,去了那间很久没有去的画廊。
装潢多年没变,墙壁上挂着最多的还是许呦呦的画。
只是在走到休息处时,我看到了一幅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一幅画。
店员告诉我,这是老板从法国带回来的画,是陈老师成名前的画作,很少有人知道。
我看着墙上的画,泪如雨下。
原来当年他拿走的画不是别的,而是我 16岁那年画下的第一幅完整的画——「葫芦」
是他当年送我的那一串葫芦。
(11)
我又想画画了,在傅渐沉去世后的第一年。
我在他的墓碑前支起了画架,重新拿起画笔,从天灰蒙蒙画到日落黄昏。
画完最后一笔,我长长舒了一口气,就好像是走完了这一生。
短暂,却无悔。
我起身走到墓碑前坐下,拿起旁边的瓶子倒出无数的药片一口吞下。
安安静静的躺在他身边,露出久违的笑容。
“傅渐沉,这次我不会再奢求你爱我了。只是,在过忘川的时候,你能不能慢一点,等等我……别丢下我一个人。
我怕……再也吃不到你递给我的葫芦了。”
晚风轻抚,画架上的纸张与画架摩擦发出莎莎的声音。
夕阳映照在画上,未干的颜料画的是一个男人的侧影,手腕上戴着一串旧旧的佛珠。
「尾记」
那串佛珠我送给了墨伽月,他最爱的人的女儿。
而那幅画取名「情深不渡」,落款:张慧。
陈晚来是傅渐沉为我取的笔名,而张慧才是我原本的名字。
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我们都只做到了,深情不渡。
——
「全文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