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玲告辞,转身就沉了脸,捏着帕子疾步回去大房。
她一走,养娘许氏就将周氏堵在椅子上,不住的拍着手背,眼睛红着道:“奶奶,您不能这样啊,别说姓孙的靠不住,就是靠的住,你是三爷的人,如何就随了那人去?”
任凭养娘急的满嘴燎泡,周氏只绷着脸不吭声,却还去翻那双男鞋来做。养娘见状一把抢过来丢到地上,道:“作孽呦作孽!……”
周氏这才捂着脸哭:“我有什么法子?若是三爷待我好,我也不会如此,这怎么能怪我?再说,我已经是表哥……他的人了,表哥也应了会想办法把我弄出去,还说要八抬大轿的娶我做正头娘子,养娘,你一向疼我,怎么这回就横竖阻挠?养娘不想想,三爷院子里日后指不定要进多少水嫩的姑娘,待我年老色衰,又不得三爷待见,日子如何过的下去?”抽了帕子细细抹了泪,扬起头咬唇道:“如今我是明白了,嫁人只做正房,再多的富贵也要有正经名分才行。”
养娘听闻泪流满面,一时不知怎么劝好。
再说蓝玲回去禀明大太太,细细回忆周氏的举止神色,疑惑道:“总觉得周氏不对,又看不出哪里不对,真奇怪。”
大太太却没太在意周氏的变化,被男人冷落,性情寡淡也是寻常,她只想着怎么处置孙、钱两个婆子的事,头疼道:“你去春晓那里探探底,看她与洗衣房的王婆子是个什么干系,若这事只是王婆子与吴婆子相斗,倒也好办,就怕牵扯别的,特别是如今春晓风头正盛。”
蓝玲心下哀哀,明明是长房嫡脉,还是个长辈,偏偏要看人脸色过活,以前交好个姨娘也就罢了,毕竟鸢露苑里还没正经主子,如今却是连通房丫头都要巴结,不禁丧气,磨磨蹭蹭好一会儿才带着两匣子点心去了下院。
等她到了下院却不见春晓,屋里的丫头倒十分懂事,将她迎进去,上了一杯温茶,她一吃便品出比周氏那里的茶不知好了多少,又听叫做思岚的道:“姑娘不爱吃茶,这些茶都是给三爷备的,蓝玲姐姐细品品,说是贡茶呢。”闻言可把她惊的呆了呆,缓过神来都有些不敢喝了,暗自惊叹:怪不得太太说春晓风头正盛,可不是嘛,连老太太屋里也不舍得吃的贡茶也能拿来招待丫头,且还说什么姑娘不爱吃,显见是宠的没边儿了。
这么想确实是冤枉春晓了,春晓不爱茶,偏爱白水或是新鲜的果子压汁,倒也不是一滴茶不吃,偶尔也会吃茶解油腻,既然只是用来解腻的,自然屋子里的许多好茶特意为龚炎则备的。
蓝玲也如素雪那般打量了屋里的摆设,而后笑着道:“不知姑娘去哪了?”
思岚道:“不曾走远的,就在后边的园子里遛弯,姑娘说总在屋子里呆着手脚都僵住了,要活动开就不容易染病。”
蓝玲默默品着茶,笑说:“姑娘懂的真多。”这时瞧见暖阁里出来个丫头,却是认识的绿珠,笑容真挚许多,站起来道:“你怎么在这儿?”
绿珠愣了一下,忙笑道:“姑娘这里缺人,我自是要回来的。”说完余光就瞥见思岚撇嘴,她脸上一热,微微低了头拉着蓝玲一起坐下,蓝玲已经在说:“这样好,这样再好不过,你不用再受苦,也圆了你们主仆的情义。”
思岚越发听不得,说道:“你们叙旧,我还有事要做。”说完扭了身子进了西屋。
思岚走开正合蓝玲的意,绿珠也能放开手脚,两人暗暗舒口气,似有所感的相视一笑,蓝玲便拉着绿珠的手悄悄道:“看如今这光景,三爷是真疼俞姑娘,三爷常来这,你也能一解相思了。”
绿珠脸上慢慢泛红:“我在周姨奶奶那里吃苦受罪这么些时日,只怕三爷早忘了我。”
“唉,说来还是运道,你若也如春晓似的,只侍候一回便怀上个一男半女,现在不知谁是丫头谁是姑娘呢。”见绿珠听完神色黯然,不由叹气,转了话头,打听孙、钱二人的事,只绿珠也才跟过来几天,并不太清楚。蓝玲又坐了一阵,未曾等到春晓回来,便先回去了。
不说大太太如何犯愁,只说春晓在园子里遛弯,舒展筋骨又伸胳膊压腿,将跟着侍候的小丫头看的一愣一愣的,春晓压腿的时候便让她守在边上,自己撩了裙子压了一阵,舒展了差不多半柱香,又招呼小丫头在原地等她,她顺着鹅软石铺的小路慢跑,除去头两天跑的艰难,这几日渐入佳境,跑时气息平顺,小腿也不那么酸疼了,想来与原主一直做粗使活计有关。
春晓渐渐慢下步子,均匀吐息着缓步走着,脑中想着:打不过还跑不过,即便逃了出去还要遇见恶人,被拐那日自己只跑了几步,连药堂的台阶都来不及爬就被轻易抓住,就不禁咬牙,若自己不是娇弱的风一吹、旁人一吓就病倒,何至于窝囊成那样?
于是她想着还是要锻炼身体,以备不时之需。正边想边走时,忽就听一男子在凉亭那边说话:“我可想死你了,我的娇娇儿。”
春晓吓一跳,伸展出去的手臂顿时僵在半空,那边紧接着传来女子的声音:“表哥,你怎么约我在这儿见?可真是疯癫了,那边可就是三爷的外书房。”
春晓眼睛登时瞪圆,收回手臂捂住自己的嘴,不敢置信的推翻自己的判断,不会真是周氏吧?!
可这个女人偏偏就是周氏,她道:“快走快走,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男人却哄着小话道:“别怕,我都打听妥了,三爷带着人去了辉州,一时半刻回不来,你还是她的女人,怎么这些都不知道?”
周氏的嗓音不在绷紧,嗔怪道:“我如今是管不着那位,也管不着你,表哥这么问是在挤兑我吗?”
“哪能?表哥心疼表妹还来不及,日后你跟着我,表哥随你怎么管,只听你的。”男人说话的声音渐渐低下去,随后就听周氏猫儿似的说了声“别……”,很快,传到春晓耳朵里的尽是粗重的喘息和女人深浅不一的呻丨吟。
春晓的脸腾地红的滴血,捂着嘴,一点点后退,突然背后响起小丫头长呼一口气的声音:“原来姑娘在这,奴婢看天色暗了,怕是要有一场雨,来寻姑娘……。”
春晓猛地回头,扯着小丫头就走,走了大约十来步,后头周氏喊:“春晓!”她下意识的顿了顿,随即小跑起来,小丫头被拽的频频踉跄。待主仆俩捂着胸口喘着气立在院门前,春晓额头后背已尽是冷汗,风一吹,狠狠打了个哆嗦。
小丫头有些发懵,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喊姑娘,姑娘却跑的更凶了。
春晓往后瞅了眼,想了想,又看了眼小丫头,嘱咐道:“今日的事对谁也不许说。”
小丫头脸一白,立时点头。
晚上用饭,春晓毫无食欲,一想到园子里的事就是一阵心烦意乱,饭后丫头铺床,服侍她洗漱,待屋里只有自己一个,才苦恼的自语道:“明明是周氏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如何我吃不好睡不好?莫想了,早早歇了,只当不知道。”哪想她才躺下,被子还没盖好,就听外头一阵喧嚣,有人大力拍着院门。
守门的婆子慌里慌张的开门,孙婆子边穿衣裳边往外走,不等走到院门口,呼啦涌进六七个粗壮的妇人,二话不说先把孙婆子绑了,随即有两个小声说了什么,抓了个才推门要看情况的粗使丫头,问钱婆子住哪,丫头惶惶的用手指了,那两个便径直进去拽人。
春晓这才察觉事情不对,连忙穿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