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民世篇 嫌隙
情愿所犯之罪为罪,不远从道之人性顽劣,冥顽不化固有因,报应轮回自有偿,自圆何其说?
此卷展开长河远,卷卷自有名,故以善其身,与众不同难相融,绝而生厌枉为生。
厌世顿悟不论长,年少有为处处生,生来到此坊间游,是苦是悲皆是大好,咎由自取,到头来才看的透想的清,活着原本才是那多此一举。
她这双眼睛再睁开时,天地颠倒,孑然一身,生前以往最重之人早随波流冲荡匿迹,忘了的想不起,记着的忘不却,强求不来,顺理成章。
正如当下,她所看见的天边流火,冒着日光猛烈边明亮橙红有颜色,刺得她眯起眼渐渐发。
“流火而已,想必是外头的哪家仙门在玩弄法术庆祝喜事。”刃衣不以为然,瞥了一眼不当回事,“您还是别看了,久了伤眼睛,中州是为仙都,是有白日里放烟火的习俗的。”
“怪哉,难怪这里容不得别人进入,要是待上个三年五载,谁还会在外说中州是天上人间。”白久低头,余光悉见没几步就是以婵宫的白玉金镶的题字宫匾,照样惨不忍睹,不敢直视,“主神他人呢?”
忍受至今,这中州地方的风气以及条条框框,都不单单是简而易见的奢靡之风,反而更像是西方极乐,反人而为的怪事恒生,竟都是些这里的正常习俗。
要是没有当下她所住的这旧地,是她以前所住的广厦万间,鹤容世尚且不敢动一砖一瓦,算他有良心尚存了。
这中州看久了,待得时日长了,连红喜事都是瘆人发慌的喜丧,再多红火亦无济于事,暖不起这腾云驾雾天地一色,要不是身旁时常尚在一些曾经的旧人,白久每天醒来,都难以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主神陛下他,今日一早散了早朝便有事出宫了。”刃衣知道她脚下着急,不再啰嗦过多,边看着她脚下抬头低头的回话,“现下时候还早,内务府的总管公公差人送来了好多新鲜物件,都是主神为您挑的,里头还有不少上好的补品珍馐,对您的身子是极好的。”
“世上所有千金难买的东西,应该都在我这以婵宫里头了吧……”白久自嘲苦笑,撒开了刃衣的手,提起裙摆,步伐稳快如常,入了门槛进去。
“参见善容妃娘娘。”两道排开,皆是整齐列队,紧凑密麻的宫人宫女,跪地行礼。
“你们又是从哪来的?”白久眼前看着更是闹心,皱眉大声道,“你们若是还把我当成娘娘,就从哪来回哪去吧,林竹和蕊儿在哪?她们人呢?”
“善容妃娘娘还是别为难我们这些宫中的奴才,都是奉旨前来,是没有退回去这一回事的。”板板正正的牛头不对马嘴,拿着鸡毛当令箭,“您身孕月份大了,还不能久站在外,小心风寒累着身子。”
“他派来的奴才是好本事,本宫问你话都回不得了,是吗?”白久上气不接下气,浑身抖擞头脸发昏发热的眼眶通红,扶着宫门柱上,死撑起了身板。
她确实身体左右不安,心绪不宁,久病成疾,心病难医,说起来她是个天塌下来,见了自己有了伤出了血眼睛都不管眨一下的人,轮到今时今日时过境迁,竟也有这等脆弱不堪的时候。
雨师赋也好,白少君也罢,她再怎的气不过亦只是表层而已,不会吃心到毕生难忘,正如她记事以来,从未做过后悔之事,百密一疏,病入膏肓时,定是因小失大造成的无法挽回之过错。
而当下此时此刻,这鹤容世才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祸害,将他千方百计,不惜改名换姓的跟她逢场作戏,连哄带骗的将她诓进这活人不存的中州,锁进了不过曾经余温消散无影的宫壁之中。
外界再怎样七嘴八舌,她都可作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鸡鸣狗吠,但在此看来,他鹤容世一声不吭,连刃衣这等前朝女官身份的,都不明白他出宫是为了什么正儿八经的事。
亏刃衣还是自己身旁的人,都不能打听到个影子。
可悲可叹,眼前这帮以他名下分派来的人,成群结队,生怕她再在他顾不着的地方动弹个一步。
“说的可真好听,要是真的怕掉脑袋为了我满口担忧,怎还会在这跟我相逼呢?”白久震怒之下,疑心直言相击,“想还要自己头上脑袋的,统统都给我让开!”
白久生怕再晚上个一时半刻的,自己就失了手足终成残废。
袖内的短长匣子随波逐流的上下重落打击,她才忽然顿悟,段印染着实不是信她,而是将她作为另眼相看的奇才,得以重用。
二来是想让她安分些许,才以至用,省得成天操心些鄙薄无聊的恩宠,少了这点东西那点看望的急火攻心。
到底怎样意思万般思绪在其中,她现在猪油蒙了心无暇顾全大局,闲情逸致的多思多想再做体谅。
鹤容世一出去,是什么时候,为了什么的,她竟然到了现在都一概不知,火急火燎的推门去寻蕊儿和林竹的影子,闷声不吭不叫喊,自得自己去看。
“娘娘您慢些,蕊儿和林竹姑娘方才并没有跟着我们过去拜访太上皇陛下,想必一定是回来了以婵宫,不知道在哪干活,您传唤一声就好。”刃衣竟也赶不上她,在后头大喊,“您再这样跑下去,身子会受累动了胎气的!”
“娘娘?我方才好像听到了刃衣的声音。”蕊儿的声音是藏在一处高茵木丛出来的,白久伸手去扒开,才看到了她们弯腰弓背的,是在打水。
“参见娘娘。”林竹转见着白久的一瞬竟觉得与寻常不同,此感是撞上了心头,但终究其理是免不了还是行礼盖过。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衣衫都乱了,像是跑过来的,您身子可不能跑啊!”蕊儿首当其冲,来到她身旁扶着她想着往回的寝宫走去。
“你们都退下吧。”白久照旧一把推开,抬目看了眼林竹,“你跟我过来。”
“是。”她跟着抬头行走,跟在了白久身后。
“把门关上吧。”白久的步子总是无可阻挡,与众不同,说是连蹦带跑的,却是怎么看都看不出是拿用力飞快了。
跟着她后边,林竹不但是脚上功夫,亦提心吊胆的顾不上看路走马观,神不知鬼不觉的还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寝宫内,转身摸索着门栓挂好。
以婵宫内外坚固,门窗无一是这样的重工打造,多少是鹤容世这十几年来,在外唯一回到中州的要事,自然是无坚不摧,毫无挑剔的。
“你是有什么话,什么事要跟我说吗?”林竹瞧着她仅是身影就变得让人感官与寻常时候不同,绝烈清淡,就算头上的银饰望去诸多,也遮蔽增添不了半分华贵喜色。
“我带你出来的这一日,你觉得这里,好吗?”白久抬头,张开双臂旋身转过,双眸定在了她身上,此举突如其来形如发疯,好在她从心而露的心如止水,好比是同戏子动作一样儒雅的。
“金碧辉煌,的确是我清贫一辈子都求不来的。”林竹如是答到,眼看着白久,伶俐至极的眉眼嘴角偏然有了些笑意,“之前是我冲动,我替叔父给善容妃娘娘道歉,如此大恩大德,我林竹当牛做马,来世报完。”
“大恩大德这四个字,我曾经听了二十年,那是我的一辈子。”白久憾然嗤笑,甩了甩双袖,往林竹面前走来,背光而行才见她方才双眸是寒光无影,“所以我现在,想让你替我待在这继续下去,你是否愿意?”
“为什么要离开?你们中州的规矩,我看看就好了,真要做的话,是做不来的。”林竹全身才透得她些许悲凉,“我明白这里头的人情世故,是和尚海城一样的,你不想待在这,可有想过你肚子里的孩子?”
“……”白久颓废得不予理睬,低了眼睑垂眸看地,行尸走肉的形貌,好是在大失所望林竹竟然拒绝了她,好半天无话可说,悉听尊便。
“我林竹虽然是市井出生,但绝非是得偿欲占所有的人,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完整的人,他要有父母傍身,否则你先前为何会在尚海城时耀武扬威的,突然决定说要离开?”林竹见她木然模样,心绪顿时激荡而起,说了一大席话,抓住了她的手腕,“白久,你好大的盘算,自己始终折不了身,便让我来替你做这吃力不讨好的后事吗?!”
“不,不是这样的……”白久恍惚间脑袋昏疼,扶着脑袋往后倚靠在桌边,才算安定了,罢休停下。
“你怎么样?还好吗?”林竹这才知道她方才像是被什么怪力乱神附体,无怪乎她刚刚行为诡异,“刚刚你身体……”
“你应该很早就看到她了。”白久再度睁眼抬头,恢复了清冷平静的常态,“你方才所见的她,是一个和我志不同道不合的另一种意念,是我跳海之后,沉积十几年的不死妄念,到了现在时机成熟,她已经和我分割独立,时不时会趁我激动时出来,妄自伤人。”
“……原以为你只是肚子里有个人,还真想不到,你会经历这么多,多到影响至深,神形俱裂。”林竹若不是亲眼所见,也不像是个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都人,“你刚刚去那个太上皇那边,是又遭了什么事,以至于她出来大喊大叫的要抓着我,将我关在这,迫不及待的想要逃出去?”
“大喊大叫还算好的,上次的时候,她捅伤了鹤容世,得亏他让我捅上这一刀,把我给揪了回来,否则我早就不复存在了。”白久看外的自嘲唏嘘罢,双眸定睛在了林竹身上,“她刚刚所说的,你可都听见记得?”
“那是当然。”林竹走近点了点头,稍俯下身附耳细听。
“我拜托你所要做的事,如她方才所言,话糙理不糙的,替我在这守上一段时间,我得出去止息一件大案。”白久低声细语,“这期间,你一定要时刻称病,一步都不可出去。”
“你可有想过主神,他要是砸门进来,我有什么余力来抵挡他?”林竹提到鹤容世不忍发怵,说不上来这是个怎样的人,只知道他深不见底难以探测。
再看他回中州的行驶毫无章法的以暴制暴,想来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林竹只愿自己一生和这人毫无干系,安稳度日就好,知足常乐。
“想不到,你也会怕他。”白久惊诧,意想不到一直临危不乱的林竹,能有缩头缩尾,瞻前顾后的一天。
“善容妃娘娘抬举我了。”林竹气急败坏,起身抱胸冷然道,“你以为人人都是你一般,不怕死又得这样杀人不眨眼凶狠人的心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