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民世篇 同族血亲
苍生广阔辽源,繁衍生息以族群无数为分辨,遍布各地,人以上万无可估量,便以姓氏血缘以群分,是为世上至亲之汇。
却难抵得过天灾人祸,互相残杀,或胜败之间,兵戈人命为无数,过往云烟消散去,独活一生,再是千载难逢有胜此。
血浓于水自无可轻薄情爱可比,于是鹿离群,雁落尾,死期可见,遥遥在望,不问归期。
白久细数自己虽只二十岁有余,但如可比得过已活二百年载,悲喜皆得了个干净,世间善恶人心尝了个遍,算得大彻大悟,执念放下,无欲无求。
她此时此刻,无论自己到底是段久卿还是白久,都是唯独一心一意的想将肚中孩子生下,为这男丁皆前仆后继的云苏江河,得一个顶天立地之能人。
唯独只有一愿,就是想着这肚中的孩儿,千万千万不要是如她自己这样的女孩了。
生于皇室之女苦无解,百无一用无掌权,生于挟持之权物,死于无能为力之灭亲凄苦,一生所致,难改半分生不如死。
她这一生早就事已至此,云淡风轻,看惯前后缘由,认了命,习以为常,照是这个样子活下去,是明白人各有命,能仅仅以此活得敞亮服人,望而生畏,才算得门面。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欲要看究竟,不论是非尊贵男女分,各凭本事才是命。
总可寻得独道处,悲喜苦痛与人无关,关关在前披荆斩棘,笑到最后,活得高人一头,才为登峰造极,无人能敌。
白久一直都是这么觉得,一路不拘小节,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好不容易来到了这步,是好是坏,早已无关紧要。
之前待在以婵宫颓废多日,但心里想的都是舒坦事,这事还得躺在床上舒服些,想得多了就会信以为真,就不将这鹤容世出尔反尔当着堵心的了。
该认的还是要认,想想他在做何十的时候,若不是主神的那些架子,恐怕自己能在尚海入土为安上百次,能够安身立命,活着造事得尝。
她自觉眼前这些就以足够了,不敢再奢求什么任性之物,且行且珍惜,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本为世间伦理纲常。
再者说,能求得得偿所愿,安泰齐全,谁又求贪心不足,庸人自扰呢?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只要我们双脚站地,终归只是善恶有报,人至晚年还如旧,所思所想正少年,故有返老还童一说。
人这一生,到底怎样都是白活的,都得靠自身所见所闻,学得的本事,才有高低境界之分,不求一生所有,但求一生所得,才不枉费此间走一遭。
圣经常有所言,人来时一无所有,一丝不挂,走时两手空空,孑然一身入棺进土,归还于神,死生之后独留魂魄不灭,择路去地狱或至天堂。
圣经又言,地狱的路是宽敞的,去的人是多的,天堂的路狭窄难见,能进的人是少的。
故神之悲痛由此生,人从神而生,于神而言,数以继日忙不停歇的痛失爱子,堕落空洞无门的地狱烈火之中,永无轮回,不得超生。
白久这会子因腹痛难忍眼一闭,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竟是自己以往在逍遥散仙的富贵日子里,读过的那本圣贤书。
原本她还以为,那只是本书罢了,但自己此刻却偏偏记得,这本书是实实在在记下了上古人类的所作所为。
且里头因此受人压迫残害得寿数短浅至英年早逝的,正是她身旁的这人,名为鹤容世的神族人士。
好在苦尽甘来,天道酬勤,他成了如今的地界主神,更是她曾经尚且还算得是个出生华贵时候,侥幸之时,所得遇嫁给之人,是为她段久卿至始至终的丈夫。
“这里头是怎么了?”刃衣赶在了蕊儿和林竹快步赶来的前头飞身落地,最先抓了个在外慌张来回踱步的宦官的领子,询问缘由,“现在这时辰,可是公主和主神都在里面?公主她此刻是有了什么闪失?!”
“刃衣大人稍安勿躁,主神现在还在里头为……娘娘,为善容妃娘娘安神定气,让奴才等人特地在这守着,不让闲杂人等闯进去打扰。”宦官全身哆嗦着,说话倒是格外顺溜了一大堆,“还请您在外等候,千万不要进……”
“你可以退下了。”刃衣没这么个耐心听他说剩下跟自己无关紧要的话,势不可挡的推门而入,见得白久靠在了鹤容世肩头,是方才旧症发作,尚才回神好些的疲惫样了。
“刃衣,你这么着急进来是做什么?”少司命站过了身,毫不吝啬的训诫起了她,“你身为上古神器,可知道无事闯入太庙灵堂,是冒犯了以下犯上的大不敬之罪?”
“……是奴婢莽撞,请少司命责罚。”她看懂了脸色,跪下一拜。
是看懂了少司命是想掩盖白久来太庙被冲撞之事,若是传出去,恐怕前朝又会起一番弹劾。
可自白久入宫以来,弹劾之声竟能至今不停,鹤容世都渐渐不想耗费精力和这些鄙薄无聊的大臣们费什么口舌说服。
毕竟再这样下去,若是耽搁太久,分身乏术,这手边的金钱风气一日未摆平,会是逐渐愈发不可收拾的景象。
蕊儿被林竹拉着,脚抵着门槛才算拦住她,心底里是对这死人之地万般抵触,她一直都明白,太庙是怎样都是不能进去的。
“陛下,这请安礼算是已成,臣妾在这四下封闭的地方待不习惯,可否准许臣妾,先自行离去?”白久脱开了鹤容世的身,行了一礼,“还请小十放一百个心,可好?”
“既然姐姐都这样说了,我岂能只因顾你而落了你心心念念的前朝那些诸多事宜?”鹤容世握了握她的手,借此顷刻转身,大步行走离去。
“恭送主神!”众口齐声洋溢太庙周遭门窗,白久随波逐流,跪下行了个全面的大拜之礼。
鹤容世着实看着不像是憨傻的,但偏偏在自己这里,一次次不惜迎着她手里的匕首,都要答应给她连夜去取来凤印,双手奉上。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大概是以自度人,算是亲眼目睹了她以白久隐姓埋名,躲躲藏藏,四处逃逸的胆战心惊的日子,想来是想对她入了心的好,可摸透了旁门左道,才得此法能让她不再心绪难安。
“奴才拜见善容妃娘娘。”待她若有所思的起身,外头候着的宫女宦官这才进来,两边排开站好,给她让了个敞亮通明的大道。
“这位公公前来所为何事?”白久看他面慈和善,看模样定是守着太庙的老人了。
再看他手里端着的物件,以金布遮盖,是为见到了御赐皇室之物,赶忙扶着身旁刃衣,就要再给跪下。
“娘娘不必行礼折煞老奴,主神政务繁忙,日理万机,老奴只不过是替陛下过来给娘娘送东西的。”他老态龙钟的弓背,将手里端着的递近了她面前,“主神口谕,烦请娘娘不必拘礼,亲自打开看看即可。”
“我不过为妃妾室之身,之前主神允诺我的物件,我自然是知道的,不必在此列祖列宗面前颇多此一举。”白久当然明白这是凤印,也是明白鹤容世的用意,让她亲自手拿凤印举众皆知,好以此坐定威仪,让后宫前朝无人再对她有所为难。
可她不同,死过一回是有教训的,能到手的贵重物件自然要以得而珍惜,才能细水长流,唯见她让刃衣接过,往外一看,起身踏步缓行,轻声道:“蕊儿,我们回宫去吧。”
“是,娘娘。”蕊儿即刻应下,林竹也跟着参差不齐的行礼。
“这是怎么了?一个个见着我,脸色还是这样煞白,生怕我有去无回了是吗?”白久手边有了一个刃衣,下来只不过是法术的一瞬的功夫,看着四下无人,便跟她们说笑了起来。
“娘娘这是说的什么话,奴婢上次可是亲眼见你被太庙冲撞得险些丧命,怎会不担心您独自一人前往?”蕊儿紧巴着脸急得跳脚,“您跟我说实话,身体如何?”
“我身子如今足足是有千斤重的,哪有什么力气来装好啊?”白久捂嘴笑着,由是觉得心里说不出的欢心,终归是在外跑了长远的路,能见有人如此真切的嘘寒问暖,乐得措不及防,开怀大笑,“林竹你呢?这般脸色,又是怎样惹得你不开心了?”
“我是怨娘娘。”林竹眉眼舒展了许多,说的还是嘴硬话。
“当然知道你怨我了,是问你怨什么?”白久从未真的和她置气,再怎样孤冷沉稳之人,到底也经不住初来人世,又怎会跟一个小姑娘讲究这么多呢?
“我怨娘娘竟敢去这么个死气沉沉的地方,不怕胎气紊乱欠下一条幼小的人命来。”林竹板着脸,不打算松口。
“林竹,这是在云苏皇城的皇宫之中,太庙所祭奠的英豪,可是世世代代的云苏皇室的英烈,你知道能够进去祭拜的,非正统之皇以及正统之妻不可吗?”白久一眼看得出她是好心,松了口气不再逗她玩笑,“我管不了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从今往后可不能再像今日这样,处处对太庙有所厌恶了。”
“好生金贵的太庙,进去了就能加官晋爵,这福气换做是我,恐怕是无福消受。”林竹还是过不去,心里堵得慌,“反正我是要走的,就像娘娘当初来百乐门的用意一样,并不想久留欠您太多,您不必在我身上如此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