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民世篇 潮汐之困
但渡无所苦,聊赠一枝春。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此命堪去最好运,归于回时地脉存。
分分合合之后,能够再见亦是最好的怜恤。
在玄妙之中辗转反侧,无论短暂或是恒古留长,相较之下,这个世界无论变化多少次,都不存在公平二字。
卑贱弱小者承受不了高贵华光的盛大,放任贪恋的横流川流不息,从而致命,堕落难救。
平衡本之无情,情义只生于血肉,两者毫不相干,却相生相克,无可奈何。
强求,本就是害人害己的走火入魔,释然放过,委曲求全,本为神性。
人本就潜力有尽时,难能改变其本性,贪得无厌,自以为是,固步自封,自取灭亡,故在这世上,纯善美好本就出类拔萃得少见,才会与世不融,不得长久。
彩云易散琉璃脆,昙一现空为眼,只留清白在人间。
须臾几年,沧海桑田分崩离析,变幻莫测,可只要人不求上进,难改本质,是非对错,混沌难改。
但求心中道义不偏离最右,志同道合一人心,纵是变更多少年,亦是尚得自在。
世态炎凉,人心难测,费劲心力持之以恒,余生力求闲散人间,逍遥自得。
何为奢望?顾名思义,是本不属于你,偏要得其,竭尽全力,不择手段,步入歧途。
而倘若你心思纯正,用于正道之上,便能如虎添翼,所向披靡。
百利无一害与百害无一利是对等的,因果报应时快时慢,但并不代表就是可有可无,虚无缥缈。
互补轮回之道,并非肉身来世,逃避重生不切实际,而是原地再来,求死不能的绝望。
白久双耳充盈着活泼充沛的女声,回看一瞬是愣然口呆的昔日旧人面貌。
眼前人许在以往算不得高贵,是云苏国芸芸众生之中的渔家之女,家中独户的温渔,记得认识她时,未能看出她有什么悲怆过头的蹊跷,反而热烈得独当一面,无人可比。
“你就是温渔小姐吧?”见她并没有一惊一乍,想来是记不清认不出来了,白久定了心,从容询问。
“从未见过这位夫人,竟然一见面就能够认得我。”她双眼惊诧之余,笑着答复完毕,出口却是心不在焉,“现在码头戒严,说是最近几天闹得厉害,总是出事,我看两位不像是来这里做我们这种伙计的,不是找什么人的话,就快回吧。”
她一身粗布麻衣的旗袍领扣,长裤黑布鞋,这样一看温渔也就是个细胳膊细腿的姑娘家了,满身的江湖气,干净得很。
看得出来她在这算是占了一席之地,日子过得不错,深受码头众人的拥戴,不用总是风吹日晒了。
皮肤还是有些泛黄,白里透红的总泛着灵动劲,双目炯炯有神,描眉画凤的,在现在的的人来说,这是生得秀气好看了,是地上才有的漂亮。
看她方才说话时还撸着衣袖,所言非虚。
“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们过来,是要来跟你定一艘船的。”鹤容世见她半天回不过神,知道白久是触景生情,生怕一开口失了镇定。
白久自打有了身孕,其时期前后的性情是愈发的激动猛烈不得控制,见到温渔,虽说记忆模糊,但这心中感动尚存,亲密无间激荡猛烈,是骗不得人的。
“是要什么样的船?载多少货啊?”温渔松了顾虑,拿起绳子走到一旁轮船边上扎紧锚,干练的和鹤容世边说边做。
“普通小船,载人的,最好能睡上一宿,我们是要回老家去,没能买到船票,这才来麻烦你。”鹤容世领着白久也跟过来,尽量离近了说话,“不知道你们码头可有接这样的活的?”
“……倒是个苦命的,我们码头虽说大多都是运货,但也能帮你拉到一条。”温渔见多识广,尚海城来往最多的就是各项物资,长此以往见过各色各样的人,早已不足为惧了。
“……”鹤容世话是听进去了,白久也不管不顾的把头靠在了他身上,闭目养神,他干脆把衣服脱下,全披到了怀里人身上,自己单薄得只剩下一件衬衫,给她枕着。
“你放心吧,我从来都说一不二的,答应了你,你就别愁我会过河拆桥,海边风大,我看你们再在这待下去,回头要是有什么头疼脑热的,连船都坐不了了,我这生意可不晦气?”她尽收眼底,打着趣跟他们开玩笑发牢骚。
“你是真的不认得我吗?”白久抱紧了身边紧贴的人,鹤容世暖得将手回扣她的腰上,她醒目看着温渔,还未睡醒,“可我是认得你的。”
白久现在不要脸不要皮了,不想和先前的苏小婷那样绕个一大圈,以至于她一直觉得自己反应慢了,大不如前。
“夫人都大了肚子,我如果真的认识你的话,就应该在之前就对你嘘寒问暖的。”温渔拍了拍手上的灰,干脆用海水一扑洗了洗,抖着手回头无奈和她对笑,“我不是攀附的人,要是夫人觉得我看着投缘,我们现在就可以认识。”
“真的吗?那可太好了,既然交了个朋友,回头可要跟你讨一些鲈鱼吃。”白久摸着肚子美滋滋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懒散谄媚得不太认真。
“看得出来您是个讨人喜欢的,我也打心底的喜欢您,不知道您可不可以听我一句劝?”温渔反反复复絮絮叨叨的,手里头还端着箱子往别的地方去,白久还是跟着,“要是没什么事了的话,还是赶快离开这吧。”
“总听你不厌其烦的这样说,难不成这码头现在还能有什么大麻烦来不成?”白久把衣服披回了鹤容世身上,悠然自得。
“最近是消停些了,天灾人祸倒是没有,可戒严是真的在的。”温渔是肉眼可见的变得温和了许多,转过头来朝她咧嘴笑,“夫人这样不怕事的,在这只为跟我说话,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你可是我来尚海城这为数不多的时日里,为数不多会见了我叫夫人不叫小姐的。”白久开口如此说。
“就因为这个?”温渔不可思议的抬起头,眉宇皱了皱。
“你能一眼看破我的身份,却能没有推辞慷慨相助。”白久正了正衣冠仪态,捎带些一本正经的对她说话,“你对我而言,是恩大于天的人。”
想来她在这尚海城又不停歇的待的十几年之间,时移世易的成熟些许,能在码头鱼龙混杂的地方是个善者,实属不易。
“你知道是谁戒的严吗?”鹤容世也跟着在后头追问,寸步不移不偏离白久身后半步。
“江忠正。”温渔提了这三个字,继续埋头苦干了。
“他倒也有狗拿耗子的时候。”鹤容世双臂抱头枕天,放肆得毫不忌讳。
“江委员长!你不能过去,现在整个尚海城的码头,都已经下达了主京的管辖指令,您要是再上前一步的话,就别怪我们以涉管的罪名将您拿下了!”羽橄榄一声不惊呵斥,震耳欲聋得不远不近,刚好笼罩到整个码头渡口的角落。
他带着身边一个小队的人手,显然和正在马不停蹄闯进来的江忠正,身后大批数不清的人手相比之下,羽橄榄刚刚是在呼叫。
一夕之间忙忙碌碌的景象,瞬时鸦雀无声,销声匿迹,无人走动,针掉地上若惊雷了。
“说曹操曹操到,够听话的。”鹤容世独作了这出头鸟,飞蛾扑火措不及防。
“涉管又怎样,谁不知道你们主京空有权威幌子,出手处理的事没一个是有正经判决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又想浑水摸鱼,想将这事就此糊弄过去!”江忠正怒不可遏,一把推开羽橄榄,“刚刚你们中间,又是谁在说话?!识相的就给我站出来!”
正说这话时,才让人注意到了他身旁跟着的江柔茵,她正轻蔑的扫视着每个人,这样东施效颦的故作姿态,鹤容世看着委实不想站出来搭理江忠正了。
“怎么,敢说不敢做了?”江忠正心浮气躁,说着就掏枪出来,上膛夸擦一声,愣是吓得年轻些的壮汉唏嘘后退,“呵,想我江某人驰骋沙场的时候,你们只是见着个枪杆子,都不知道躲在哪尿裤子,现在对我不服了,就只敢背后嚼舌根了吗?”
“小心点,夫人长得出挑,千万别让这江忠正瞧见了你。”温渔一眼就对上了江忠正转过来寻视的目光,挡在白久身前服服帖帖的混乱了她的视听。
“……”白久欲言又止,她多少明白温渔再怎么变,顶多是通情达理与世相融罢了,不可能没有听到鹤容世欠捶的那两句话,雪上加霜火上浇油,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这是要去哪?”她正这么想着,转过头看鹤容世时,他已经转身不动声色的走了几步远了。
“在这等我一下,很快回来。”鹤容世未改往日的轻挑,深入骨髓的玩世不恭四溢于举手投足之间,这似乎才是他最真实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