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民世篇 蜉蝣朝夕
一跃而下过无数春秋迭起,两两成全,独留一人伤悲,无济于事,跌宕与世无关。
另人沉入梦,再醒似醉非醉,性情大变,其心纠葛系苍生,爱恨两难全。
相逢何必须尽欢,难举金樽空对月,月映进水,一场空。
江月雪入海无形,各归其位,这只不过是它的去处罢了。
缘分本就生两字,缘时聚,分时散,命数枯荣而已,伤悲计较过多余,可堪难过私情难弃。
此事未结,史书尚在,你我皆其中,各凭生意。
分分合合,沉浮自有主,龙脉之命露面久,必将是地动山摇,根基崩溃,江河倒流,潮汐没海。
世总说,月近引潮汐,鹤容世便当了真,这才会带她回了尚海城,中间疏忽了一瞬,让她独自一人躲在白府,之后温吞的才敢在夜间踏出房门,进了百乐门这片不夜地界。
陌上开为春时,可缓缓归矣。
回头一瞬,得见他突现,万物静刻停滞有半晌。
白久大概知道,自己现在这纠结不合的心绪,到底是因为当初跳海,多多少少被那灭世潮水和死前割舍过多,才导致的如此。
就好似,她昨日回头跟鹤容世,一开口的确是心中所想着和他断个干净的。
鹤容世着实是个好人了,这是她打心底觉得的,不管是不是完全记得这些过往之事的,确信。
但有些事,或许会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一干二净,可本能是掩盖不了的。
白久深知,做他堂堂天圆地方之主宰之神的身边人,该是如何的完美无瑕,世间绝无仅有的女子了。
显然她不是,自打隐姓埋名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斩断过往,活得自由洒脱。
一改以往的墨守陈规,才知外界的天高地远,才明白了自己以前的日子是多么的无趣可惜。
这人,得还是要多去世间走走才好的,记得她阿爹少年时,是放肆到了极致的到处奔走,好一个自由自在,潇洒恣意。
孑然一身归本源,曾看阿娘的时候,都是拘谨得很,想来她这一生,到死才是解脱。
她相对雨师赋,已然不是公报私仇的意思了,像这种多生事端的人,斩草除根,或是给他一个压制,就好似像她这样致命的,有些事大可迎刃而解了。
可千算万算,她自认自己缜密,却百密一疏的,栽在了鹤容世的手上。
心一横的翻牌,本是要快刀斩乱麻的跟他一刀两断,就算被他死死抱着也挡不住她此等决心!
眼看他不知怎的就变了脸色,百依百顺的,她说什么他都答应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白久不出意外的被他拉回了白府。
这中间鹤容世脸色笑容灿烂,仅用一只手钳如钢铁,揪得她手隐隐发麻的动弹不得,还时不时一步三回头,和她谈笑风生。
尚海城这些天平静了许多,少有些男男女女也会半夜在街头游走,不巧瞧见了他们,许是瞧着亮眼,一看就看了好久。
白久也不敢多做什么动作,随鹤容世一把拉过,任意摆弄,入了别人眼的都皆为诧异,多是夸夸其谈的小声说些什么。
要不是她早以忍辱负重习以为常,谁能受的了鹤容世这阴阳人的手段。
他狗得很,明面上是笑着的,其实早就化怨气为报复,白久不敢多说什么话,直到他跟着自己到了阁楼,和自己同床共枕……
她灵机一动,背对着他躺下后,转过身来了他一个问题,算是以牙还牙的报复他。
见他也是高手过招习以为常,噗嗤笑着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在十几年前的那一年,她刚好过了二十生辰的桃李之年有的。
那年她身强体健得很,虽之前因伊甸园受过蛇毒,可并无半分元气大伤,最多是眩晕余毒未清,其他时候都是蹦蹦跳跳,充满活力。
白久面无表情的听他津津乐道,手顺过他的喉结,指尖余留柔滑小痒的,她做完笑着看他,趁机眼疾手快拽着被子翻过身去。
她翻过身后脸色痛心疾首,视死如归的拽着被子,心想不能再有什么心慈手软,后面这混蛋胆敢再对她有什么动手动脚的话,这可是在床上……
以她之前长久以来,能躺着绝不坐着的休养生息,早能在床上灵活自如,手脚灵便,他鹤容世再怎样,也得逊色半分的不如她。
可他一只手就搭到了她的肚子上,贴合的按住,让她这心顿时凉了大半。
“夫人若是冷的话,这样够吗?”耳边充盈着的是他呼出的热气,紧接着就是整个人贴了上来,将本就遭了百乐门暗室的阴冷晦气一扫而空。
“你怎么会……”白久顺口想问他是不是犯了什么旧症隐疾,却感到他的脸埋进了她的脖颈里,暖得她耳根子软软的。
“我没事,只不过现在此情此景,触景生情。”鹤容世对她知根知底的,这点心思早就玩于股掌之中,鼻梁恰巧蹭过她的耳朵,“说得再多,也莫过于亲身经历来得刻骨铭心。”
话里有话,连带着她的心都是一上一下的,不做声的喘息起来。
“你……快放开我,不就是抢了你一点被子吗?这么大的房子,你还找不到地方打地铺了吗?”白久委委屈屈的跟他抗议申冤,双手还是在死死拽着不放,好声好气的哀求,“我之前可是把内丹留给了他,孤身一人孤魂野鬼的闯了一趟鬼门关的,身体有点冷,得裹严实点,这点被子可能不够盖了,你要不要……”
“嗯,夫人着实是个劳苦功高的大英雄,所以……”鹤容世若有若无的搭着他的话,高声得夸大其词,似在唱戏,反而双手并用的抱着她的腰身,笑盈盈的,“我就勉为其难,为夫人贴身暖一夜的床吧。”
“你这样的话,我怎么翻身啊?”白久装不住多久的正经,把心头的憋屈放了出来,心中顿时舒服许多,“就算可以翻身,你要是压到他了,压没了怎么办?”
“这肚子里的小混蛋本就不安生,要是真能这么简单,在那晚他破冰的时候,你就不用这样见血吃苦了。”鹤容世压着狭长的双眼俯瞰她,面无神色不怒自威,至少白久是日久见人心的知道他不高兴了,“你都把内丹给了他,害怕他会出什么差错?”
“……对不起,鹤容世。”她的头发擦磨着枕头发出悉悉索索的动静,“或许你要的妻儿双全,我是不能给你了。”
“我要的是你,怎么不能给了?”鹤容世被她这话激得有了孩子般的生气,“许是你沉睡过久,能记着的事已经零零碎碎,但是现在,段久卿,我以你当初,在诺亚方舟上向我所求之时,地界主神的名义告诉你,你要是敢以死悔诺,我将会尽数铲除你想要的所有。”
“得亏你当初,规矩的叫了我整整五年的公主,伴在我身侧。”她失魂落魄,再也无法跟他较真的唉声叹气,“在我以白久这个名字问世时,早已经保不住段久卿背后所有的一切了。”
“为什么?只是因为现在的你,所作所为已经无言面对段氏,以及所生养取名你的父母吗?”鹤容世异样平静的抱着她,不再有什么动作,“可是我都知道,你并没有这么想,否则你当时在酒店面对雨师赋的时,应该是毫无良心的和他再续前缘,谈笑风生的。”
“真是谢谢你了鹤容世,原来在你看来,我竟然还有良心。”她似有似无的轻笑,“如你所说,我是对不起阿爹,对不起云苏国的历代皇室,以及段氏的威名声誉……我一事无成,索性承担了过往难以放下的仇恨,就算是还清了吧。”
“你从来不欠任何人的,若是没有那些聒噪生事的杂碎假神,你本该站在最崇高尊贵的位置,享受无尽的膜拜尊崇,百世安康。”他说着逐渐激荡万分,将这关在心中喂养十几年的猛虎,尽数放生入林,这样才显得他不像个特立独行的傻子。
“可是我们无能为力。”白久扬长一叹,把手搭在了他的手上,“但我还是会跟你回去的,就在明日过后启程吧。”
“还有什么要做的事吗?大可尽数都告诉我。”他不厌其烦,一如既往的问出口,知道她心思重想得多,心里亏欠是清楚的,段久卿从来都不缺什么自知之明。
“但是在此之前,我还要问你一个问题。”她又翻身过来,和鹤容世面面相聚,唯她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这也是一直以来我想问的,你到底为什么能够这么无忧无虑的当个甩手掌柜?还从未见过有人来抓你回去,连问事也没有的,我可不相信。”
白久提这话,也没有之前对峙时的怨恨交织,低着眼睑惺忪的,懒懒散散的随便提起的一嘴一样。
“当然是那兰小姐一直在帮我打理着的,她要是无所大用,必定受人脍炙,让她有些威仪,也不至于一无是处到生儿育女。”鹤容世抬手离了肚子,理了理她鬓边散乱的头发,“这十几年不长不短,拉斐尔已经找到了万全的办法,能够让她不用赔上性命还能承欢膝下。”
“哪有这样的便宜事,那生下来的孩子,难不成是随了傅辞的血脉,成了个软弱无奇的凡人了?”她大惊失色,“他可是我的侄儿,如此年轻,怎能比我还没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