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混沌篇 一别两宽
清风拂去烽火在,欲报家书到隔年;若是别离各生好,别离意是解脱药。
华光多年经去,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不过是因果轮回,天凉好个秋。
八月桂满枝头梢,天边多事亦涂炭,我等不过是恪尽职守,终受这流芳百世之责,早夭于这万千戎马之下,死有所得,生有所敬,不枉费宿命一生,终有所得。
或许名留青史是人去楼空的无用之谈,淡泊名利又怎会计较这细枝末节,为的不是天天挂于嘴边的踩着拯救苍生的扬名立万,而且从一而终根深蒂固的,天下太平。
我恍惚间朦胧所见,阿爹去后的那孤寡三年,阿娘魂不守舍,给阿爹设了供台。
阿爹这一生到死都没有个全尸,只是见他跳下,化作了金叶红木的扶桑树,骇然同他的尸骨一般,毕竟那裂缝是亲眼所见的把阿爹人形俱灭,因此这不过是未亡人的撕心裂肺,生不如死。
可阿爹始终是阿娘的心中神,所以为扶桑树边修了白玉栏杆,供台祭拜年年岁岁不倦怠。
阿娘其实知道阿爹是不肯回来了,于一朝一夕之间,一人独大,四处操持,阿爹的太子位一空,边有叛党朝臣半夜逼宫,始终是阿娘连灯都未点,转瞬即逝之间皆杀尽。
人立宫门前,万千尸横遍野,那是她头一回张扬到崭露头角用了大妖的妖力,亲手斩杀了所有想抢掠阿爹的东西的叛贼余孽。
可后来啊,阿爹真的回来了,阿娘险些以为是黄粱一梦,但赵延吉道长一副潦草经年样的前来同她报信时,才知冥界发生了暴乱,阿爹被送了出去,就是不知人在哪,那狐面可是能够隐藏任何人鬼神的气息,可谓是不可多得的物件了。
之后阿爹回归,外人都懂,是阿娘破了他的宁静日子,却是没人所见阿娘一人撑起整个朝堂全野,将我含辛茹苦的养了三年的劳苦功高。
总听阿娘说,以前见到的阿爹可不是这副样子,隐忍暴躁得倘若判诺两人。
十四岁年少成名的阿爹,能为了救阿娘而扰了瑞典的重大祭祀,能直言不讳的在朝堂之上三言两语对付那些个老顽固。
最喜吃酸甜的葫芦,见到就忍不住,时常流落民间受苦代罪时还嘻嘻哈哈的,横行霸道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若是要问起他所行为何,自是人命可贵,拯救苍生,人颂人间正道。
这后来才之,葫芦外甜里酸,人间正道是沧桑,只不过为时已晚,一切皆成大错。
所以我从阿娘口中艳羡了阿爹三年,他也如此这般的能文能武无所不能,只不过是变了心中无所爱,愿让儿女双全。
“回陛下,殿下只不过是余毒未清,中毒样数过多罢了,方才应是外体受激,所以刺激到了,只是残留不多的晕眩小毒,探了全身应该无恙了。”医官细细回禀,要不是为了保全女儿清誉,他早就使出浑身解数了,还用从他人之口得知?
“你退下吧。”段印染思索之后,也打发他走了,一回头正巧见着那兰端着脸盆出来,赶忙问:“久卿如何了?”
“陛下不用着急,已经好了很多,只不过久卿现在不肯修习,应是心中有事,您先进去看看吧,劝劝她。”那兰双眸湿润,眉头紧皱,着急是着急,但更要稳重的照顾着妹妹,忍不住这才喃喃自语,“她这丫头实在是倔犟,受了什么委屈都不说,这以后该如何是好……”
“好了,寡人知道你作为久卿的姐姐也是担心,但是偏偏我们都明白她的性子,倒不如尊了她这般要强,以后就不会任人欺负,倒也是好事。”段印染记得这个苗疆姑娘,苦口婆心的说了几句,也是苦了她,当初年纪轻轻十二岁就受命而来云苏国协助求学,现在更是和段久卿脱不开了。
所以段久卿自小最怕狗,却是最喜蛇的,因女娲后人都同一般的人首蛇身,女娲作为妖神,更为三皇之一,可谓是高不可攀,德高望族。
而这那兰,更是蕙质兰心,德行端方。
“陛下说的是,那兰告退了。”她也懂,心领神会的行了蹲身礼,就走了。
段印染掀开布帘,走了进去一看,床上的段久卿已经坐起来了。
“父王,您来得正好。”她见着阿爹来了,便笑着开口。
“如今这样,倒还不如让你昏昏沉沉的来得踏实。”段印染也拿她没办法,到床边坐了下来,“说吧,有什么事?”
“求父王准许我,稍作修整便前往前线。”段久卿斩钉截铁,“您也看到我这毒是被谁人所害,又加之我失踪仅仅几日,就有人蠢蠢欲动,父王,皇宫已经并不安全,倒不如让儿臣前往助战事大成,到时候皆大欢喜。”
“……那你答应寡人,只能去出谋划策,不许上战场,到时候多派些人手护送你在你身边,也好照看身体。”段印染道理都懂,瞧着她这副样子,亦是想到了以前奔来赴去的自己,什么事都亲力亲为,宝剑锋从磨砺出,儿孙自有儿孙福。
“父王,儿臣这一去,不知何时而归,所以,宫里也就留您和母后了。”段久卿大松一气,开始嘱咐起来,“算儿臣求您,您也别这么倔,母后也算是为了国倾尽全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您还对她这样,是不是太苛刻了?”
“小孩子家懂什么!”段印染不舒服了,苛刻?毫无情义可言,让道琼斯得如此结果已然是仁至义尽,她所做一切,皆为赎罪,挣扎一番就站了起来,“真该让你去前线历练历练,那你现在这样该如何?”
“父王说的是什么?”段久卿也不知是不是装傻,竟愣住了,眨了眨眼又答道:“哦!我等到晚些时候再回东宫吧,不会让父王担心的。”
“你个鬼精。”段印染无奈的嗤之一笑,准备要走出去,回头又叮嘱了句,“好好歇息,想吃什么就说。”
“谢谢父王。”段久卿点了点头,打趣乖张。
“吃完了?”这昏暗就是昏暗,鹤容世自顾自拿经羽磨指甲,放话看了看雨师赋,眼皮一翻的事情而已。
“嗯。”雨师赋本本分分,不敢有什么动作了,于是盯着鹤容世一副考究,越发的不可思议,五官乱飞起来,忍不住问:“你……你不需要吃东西吗?”
“什么记性,都说我不是人了,还会吃人的东西?”鹤容世气焰张狂,那一副山大王的样一挑眉,神似黑山老妖,天山童姥,本是躺着翘二郎腿的,一下子鲤鱼打挺站起身来,“走了,这次送你一个婚礼,像云苏国这样的皇天后土的彩办,也有我这一份力,算是报答。”
“……鹤,鹤容世,我倒想问问你,你今日所为,可有后悔?我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身份,但以现在的情形,你必然是有所任务,就不怕撑不到和她正大光明那一天吗?”雨师赋也算是先前被他泼了冷水,好好说话了,字字句句看得出来与方才的胡言乱语全然不同,倒是可能认了这个结果。
“雨师将军倒是问得好。”鹤容世走了几步,闻言瞬时停步,并没有回头的意思,“那我就告诉你,一直以来,你们的生死存亡皆不过在我弹指一挥间,是去是留全凭我开心,将军也看出来了,我既然能恩威并施,就能让你死无全尸,除非你想死,下次,就不要再见了。”
“不过倒是有一个例外的时候。”鹤容世笑道,“那便是国泰民安,我与她成双入对之时,到那时,恐怕你也只能在暗处看了。”
鹤容世所说句句箴言,颇有意味,雨师赋听得心静眼明。
是啊,不管是五年前还是五年后,甚至是从小青梅竹马,倒不如这十多年都是喂了狗的好,他因爱所需而极为渴望罢了,所作所为都不如这个单单知恩图报的鹤容世好上多少。
只不过他患得患失,一直在竭斯底里的抢夺罢了……
恍如如鱼得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鹤容世踏出这地牢,也把温渔给捎来了。
“见过鹤公子。”监狱长一直在外头等着,外头齐刷刷的都是人包围。
“刃衣走了有多久了?”不好直说,鹤容世当然知道皇宫是个捕风捉影的地方,就这般问。
“两个时辰前就走了。”监狱长如实回答。
“我怎么没见着商照薰啊?”鹤容世了解完了,又问起了另一件事,毕竟商照薰背后是路西法,这玩意层出不穷,就怕把人又带走了。
“您有所不知,此人乃重犯,已经及时应了陛下旨意,剔骨废一身术法,现在让仙医医治去了。”监狱长说着都开心,想必是也被商照薰骗过。
谋害皇室,加之欺君之罪,越俎代庖,污蔑功臣,商照薰也算是豁出命了,可惜这片地界是云苏的地界,而段久卿才是实实在在的云苏国公主,站在那就比对严明,赝品过假了。
云苏国国风是人人为才,天子更不会疏忽于此,毕竟在这种能者上位的地方,草木皆兵,一个大意就会被谋权篡位,要站稳脚跟,首先便是要硬,人人都踢不动你。
“已经到了偏门,我还有事,不能送你了,自己注意点。”鹤容世送佛送到西,说到底也是第一次见,熟络不起来,更多的印象是别人口中说的温渔,是个乐善好施的姑娘了,出示过令牌开了道就回过头道别了。
“啊!谢过鹤公子。”温渔也不知怎的,一直看他,恍然大悟,咋咋呼呼的鞠躬拜谢,兴冲冲的跑了出去,那腿脚怕是已经好了。
鹤容世有些不解,自己如此凶神恶煞让人震慑到无法动弹吗?算了,毕竟是个小姑娘,多少胆子有点小。
“喂?”这回是鹤容世先说话,难得通讯改了一如既往的风气。
“那个……主神,有个消息你说了别生气。”拉斐尔打头阵,稳住鹤容世,之前种种都不算了,但还是支支吾吾的组织语言。
“又失去路西法的坐标了吗?”鹤容世心平气和话里有话,毕竟诺亚方舟已经是老航母了,再怎样先进怕是都赶不上一年一换的进度,“那没事了,就我说。”
“……什么?”沉浸在其中还没跳转过来的拉斐尔犹是一惊,“什么叫没事了?这么大个事你……”
“我正式下令,诺亚方舟进入整修时期,尽全力追踪路西法,月族全境还有待观察,如有不对,尽数销毁,不需要等我指示。”鹤容世自然留意了先前雨师赋的那一通话,按照他那个尿性,铁定知错不改,还想着伺机报复,所以必定要留一手,“还有,全力保全云苏国,此国内忧外患,内忧有我,外患……必要的话,一定要出手援助,到时候看我信号行事。”
“等等等等……你这是什么情况,什么没事了?”米迦勒在一旁听着,也被炸出来了,不对劲啊,自从上次通讯之后,又是要东西又是讹拉斐尔的,怎么这次还要全军出击?于是极为不解的说了句:“连路西法都不上心?这云苏国真有这么好?我看你就差让我们过去见个面了,把我们所有人都搬过去得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我告诉你,云苏国可是主动妥协,任由我们审判这里的旧人类,所以到时候只用打个招呼……”米迦勒这话中听,鹤容世马上乐不思蜀了,摸着下巴考虑着下半生了。
“你给我住脑!怎么回事啊这,还给你整高兴了。”米迦勒暗叹踌躇,越发觉得这死小子不对头,“我跟你说,这计划是上帝下的,他的违抗后果连你都退避三舍,现在这云苏国又是怎么回事?我劝你三思而后行!”
“准备笔墨纸砚去问问他的意思不就好了?而且我告诉你,如果云苏国不在了,那这片土地就会回到解放前,暴露无遗,到时候被路西法乘虚而入,这意外之灾到时候更容易引发他的更年期吧?”鹤容世神色傲然不驯,那睥睨俯瞰若刀剑的眼神连着话刺穿了他们的死穴。
“好,我没事了。”这番言语激昂的一番对决,米迦勒主动举白旗的去拿起牛皮纸遮挡自己破败不堪的脸了,措不及防的又转过头来一问:“我看你也不缺那云苏国的财宝啊?而且什么军队物产,带翅膀的不好吗?都是你从小玩腻了的,我实在是不相信你有这么伟大!”
“我缺人。”鹤容世瞳孔一惊,是被问住了,眼神游移。
“什么人?”拉斐尔一直拉长了耳朵在旁边偷听,马上浮出水面。
“唯一人。”鹤容世这话说的简单,无论这话怎么品,都是一个意思。
反倒是拉斐尔灵光一现眼疾手快的推开米迦勒:“你就放心去吧主神,你的这些命令我已经录音了,我想这肯定是你人生中的第一件大事,顺便告诉你一件好事,我们已经联系上了加百列,他说已经斩了路西法的六翼,之后的时间里是不会出来作乱了,你看,你的努力是有效果的,所以,加油,我们相信你!”
“哔——!”话毕,通讯关闭,万籁俱寂,心潮澎湃。
鹤容世终是脱身,好去归于东宫待命,等他那个叫了多年的公主,那个教他从惊惧到沉恋,汇聚成光的人。
回溯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游园惊梦此门中,人面桃相映红。
须臾之间,舞象之年时的鹤容世,懂寄人篱下之谦逊,人人看他不过是被公主从刑场带回来的流离失所的小儿郎,却出口皆为礼尚往来,许是你可怜他的举手之劳,他都能正儿八经的道谢。
除了宫规礼仪,所行一切都显得他出生教养不同常人,那时候有人忍不住好奇猜忌他的来头,但也不好直说,怕过于突兀吓到了这初来乍到温良文雅的小郎君了,几经周转彻查,他这言行举止除了有三四分神似瑞典人,就毫无头绪了。
他这习性谦和却蕴含孤勇,陛下算从扶桑树一事探知了鹤容世的根本,实在是不可多得,孺子可教。
这让风烛残年的段印染眼前一亮的是,这般稳妥的鹤容世,倒是合极了段久卿的性子,更何况这公主自立门户之后极少有什么良师益友,多个这样的人,也是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