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脸上的表情看他很奇怪,他回去之后才发现,自己嘴角有一点血渍没有蹭掉,正好被谢昭看见,而谢昭这种八巧玲珑心的人不可能不派人去查。
他千算万算。
沉寂了这么久,依然还是错付了。
早知道就不救那个赵将军了。
他心里愤恨的想着。
很快又被自己的恶劣思想给打翻。
二人沉默许久。
谢昭的话把他拉回了现实。
谢昭:“朕昨日偶染风寒,有些不适罢了,今日召你进宫,是有要事相商。”
安嬴心中疑惑,面上却是淡然,“陛下请讲。”
“前朝大学士徐思仁的儿媳妇李氏在宫宴时被人下毒害死,朕怀疑是有人蓄谋害朕。”
安嬴微怔,随即恍悟过来:“那么这件事和臣有什么关系?”
谢昭看向他,随即微微一笑:“没你的事儿,只不过就是想告诉你最近吃饭注意一点,宫里已经防卫很森严,都有人利用空隙将毒下了出去,你们府邸更是要小心,朕可不想最后落得一个不顾北疆同胞的骂名。”
这话半真半假。
可是安嬴觉得全都是假。
他简直恨透了大明这群人面兽心的混蛋,说着一套做着一套,根本分不清他们到底说的是什么。
又能怎么做。
安嬴没有说自己中毒,蛊虫死了的事情。
他只拱手说:“谢陛下提醒,回去臣就吩咐人将府内的人开始清理一遍,加强防备。”
谢昭满意点了头,“去吧。”
安嬴狐疑的退了出去。
帝王的心思他也没心思去猜。
他走着走着不自觉的就走到了揽月台。
他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直到面前出现一道熟悉冷冽的身影,是蝶诗,她总是拉着一张小脸,只有长乐在的时候才会勉强对着身边的人温柔一些。
蝶诗冷声问:“安嬴王子,可是来找娘娘的?”
安嬴颔首道:“是,请蝶诗姑姑带我进去。”
蝶诗点头:“来吧。”
长乐向来喜欢早起,已经适应了很久这样健康的作息方式。
她正在帮草浇水,两个半大点的孩子在她身后的软塌上坐着,滴溜溜的眼睛看着她转。
蝶诗温声道:“娘娘,安嬴王子来了。”
长乐头也不回,继续拿着自己定做的造型奇特的红色水壶浇,“哟,什么西北风今日这么早就把你吹过来啦?”
蝶诗退了出去。
安嬴坐到了两个孩子旁边去,“还不是陛下让我一大早进宫,说让我最近这段时间注意一点饮食,别被人钻了空子,”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不是什么大事。”
千言万语都汇集在这一句不是什么大事上面。
他在等。
他在赌。
长乐的反应。
而长乐依然没有什么回应,只是浅薄的回了一句,“哦,确实是。上次还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最近么,多注意一些总是没错的,不过好奇怪,这些事情怎么单独跟你说呢,我也有好几日没有见他了,不知道他在忙活些什么。”
心里的大石头瞬间落了地。
不是长乐。
幸好不是长乐。
是谢昭他都能好接受一点。
天知道他有多么祈祷长乐跟自己这些烂事情无关。
他在心底真的把长乐当做了自己的朋友,甚至是家人的位置上去。
长乐这个人总有恰到好处的温暖跟分界感。
跟她相处很轻松,从来没有等级之分,她也会尽可能的动用自己的资源帮助别人成就自己的梦想。这样的人,真的不应该留在深宫这种肮脏的地方。
而安嬴自己或许都没有未来。
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三日。
就三日。
他找不到新的蛊虫就会死。
可是三日去北疆都不够的。
怎么可能有时间给他回去?
又陷入了一个绝望的怪圈。
长乐迟迟没有等到安嬴的反应,她侧头回来问道:“安嬴,你今日怎么了?”
安嬴低着头,闷闷道:“娘娘,如果我能挺过这一次,你跟我走吧,不要在这深宫里呆着,我带你去见见外面的世界跟山海。”
长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厅里面的温度很适宜,她身着一件白纱,里面一件白色金线的凤凰抹胸,扭着腰走了过去,现在的长乐一颦一笑都是风情而不自知,不施粉黛都看着别样的动人。
她将水壶扔给侍女,然后走到孩子旁边坐下,跟安嬴挨着很近,她抱起妮妮,揉了揉她的脸,孩子不满的哭了起来,她一边拍着妮妮的背一边说:“你怎么了?”
安嬴将团团抱在自己的怀里,有些诧异自己刚刚的失语,“没什么,开玩笑的。”
长乐又问:“什么叫你挺过这一次?你是不是遇见了什么事情?谢昭他刁难你?”
安嬴叹了口气说道:“我不知道。”
长乐瞥眉,然后起身将妮妮给奶娘,又将厅内洒扫的侍女都赶走,确保门都关好才问:“说,你遇见什么事情了?”
安嬴几乎是要哭出来了,他低声说:“娘娘,您对我这么好,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对了,今日来是想告诉你,我已经研究出来保存美人丸的办法了。”他从怀中将那包白色的晶体拿出来递给长乐,然后又说:“这是我提纯的干燥剂,可以直接放在美人丸里,这个东西可以对抗空气跟温度,能够让美人丸好端端的保存两年左右。为了保险起见,我在丸子里面也会加入可以食用的防腐剂,很安全的。”
长乐淡声笑着:“嗯,我知道了。先那一批进行光照还有使用测试。多过几轮测试才卖出去,美人丸的市场其实很小,就是阔太圈内的那些人,所以机会只剩一次了,她们的信任很重要,也很难捡起来,你可做好准备了?”
安嬴苦笑:“可以的。”
长乐将白色晶体随手放在一旁,她靠在椅背上说:“好,那现在事情解决了。能告诉我你出什么事情了吗?”
她总是这样,保持适当的疏离感,自己出事都要自己硬扛着,不想耽误身边的人。
而身边的人出事总是很敏锐的就能察觉到。
安嬴不想让自己后悔,他能不能渡过这一关都还要看天意。
“不好意思,我一直骗了你们。”
安嬴如是说道,背部却不自然的挺成了笔直,跟坐在一旁慵懒的长乐行成反比。
长乐哦了一声,显然不惊讶,“嗯,你说呢。”
安嬴不敢回头去看她,对着满目珍贵的草开始剖白。
“我们北疆的人,其实体内都有母蛊,但是一般人体内的母蛊是救自己命的,或者说我们体内的蛊虫都是救命的。唯一不同的是,我体内的。”
“你知道我是北疆最后一代皇室,我也没有子女,也没有任何的旁系了。就我一个人体内的母蛊是可以杀人跟控制别人的,相反也可以救人,上次我就是用自己身体中的母蛊救了赵将军一命,可能已经被陛下察觉到了。”
长乐慢慢直起来身子,问:“然后呢?”
安嬴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道:“我体内的母蛊死了,如果三日内,我没有找到可以替换我体内母蛊的蛊虫,我就会死。”
长乐立马站了起来,她原地踱步着:“什么情况?多久发生的事情?你还有多少时间?”
安嬴苦笑一声说:“我体内的母蛊死了大概有三个时辰了。”
长乐心里一算,又问:“现在派最快的马队带着你回北疆来得及吗?”
安嬴执拗的摇头:“你不是没有去过北疆,最少要走十天。还是最理想的状态。不可能回去得了。”
长乐:“罗霄黑市!对,有黑市,我重金给你去买蛊虫。”
安嬴起身将长乐按回软塌上:“娘娘,我有钱,不用再给我钱了。黑市上只能碰碰运气,但是我体内的蛊虫是经过特别的培育方式长大的,要想突然找到替换的很难,我们体内的母蛊一般来说都不会死,所以我下山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到这一茬。当年从我父亲跟母亲的尸体里面取出了两只母蛊,父亲的在我的身体里面,要说能替换的母蛊,只能是我母亲身体中的那只,早就被我落在北疆了,这一次来我都没带过来,我记得我当时还藏起来了,锁在一个大箱子里面,密码只有我知道,林冲都不知道。”
安嬴叹了口气:“尽人事,听天命吧。”
长乐不可置信的说:“所以你怀疑是谢昭做的对吗?”
安嬴无奈耸肩:“不知道,但是既知道我体内有蛊跟有能力杀死我体内蛊的人,只有他。”
长乐知道谢昭一直对安嬴体内的蛊虫颇有担忧,她也尽力劝过了,可是为什么突然这样?谢昭连续几日不来看他已经足够奇怪,难不成他就在忙这件事?
长乐起身:“我去找谢昭当面对质,一定还有办法的。”
安嬴拽住了长乐的手臂,温声道:“长乐,我叫你长乐,当你是我家人才说的,已经发生的事情不要再去找他,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所有人都有嫌疑。我不想因为我自己的事情,而影响到你们好不容易修复了的感情上面。前面两年我看你的时候,就知道你很难熬。现在好起来了,不要再陷入到怀疑的漩涡里面去,不值得。长乐,不值得。”
长乐都急死了,她拽着安嬴的胳膊厉声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体内的母虫三日找不到,你就就会死的!让开!”
安嬴摇头:“没事的,还没有到第三日呢,乐观点好不好。”
长乐低声骂道:“操,怎么乐观?我五千万投给你了,一点水都没有冒起来,你死了我找谁对账去!”
安嬴捧着肚子哈哈哈的笑了起来:“没关系,五千万我只了一点,剩余的我会让林冲退给你。美人丸的配方跟培育的办法我已经用笔记录下来了,还有储存的办法也解决好了。你靠着卖美人丸就能有一大笔的进账,就当是我送给你最后的礼物,长乐,认识你很开心。”
话音未落,安嬴默默的放开手,自己一个人孤独的推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在下雨,雨水淅沥沥的打来。
长乐的眼睛也在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