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户的家里,四处都是生活过的痕迹。
但是没有人。
长乐坐在小木桌上,看向手上的那个很丑的白色荷包,她摩挲着上面,又在莲心的中间看见一抹暗红,她拿起来闻了闻,是血的味道,但是很淡,只是一点。
谢昭受伤了。
或许受伤还很严重。
长乐手心里攥着那个荷包,然后起身往屋外走去。
她没有上马,只是在荒野中用自己的腿丈量着脚下的土地。她走了好久又好久。
走到自己都觉得眼睛发黑才算止。
长生喊道:“我们该回去了!”
长乐摇摇头,“回去?还回得去么?你觉得,陈思哲一定在城中把守卫都替换成自己的人,我们单枪匹马的回去就是送死。”
长生粗枝大叶的,倒是没有想到这些事情。
他想了想,说道:“甄将军他们也准备去前面搜一下,然后就地休整。”
末了,他又补充道:“但是这大荒野的,我也不放心你在这里休息,如果我睡着了,你受伤怎么办?”
长乐摇头,“我不困,我继续找。你们休息吧。”
“长乐!”
长生走了过去,“你不能再走了!你看你腿伤!”
长乐这才惊觉,腿上传来的剧痛。
一刀一刀的撕割着她的心。
跑过来的时候,路上的杂草割开了她的娇嫩的皮肤,还有一些毛草挂在她的腿上,她一直撑着一口气,不能倒下。
所以就真的没有感觉到疼痛。
只觉得灵魂都被抽干了。
未来在哪里她不敢去想。
大军已经南下,找到她们或许只是时间问题。
甄命。
还好有甄命。
如果谢昭出了什么意外的话。
甄命是大明最后的希望。
长乐安慰似的想。
她叹息着,一屁股坐到了草地上。然后盘腿撑着身子,她头微微歪着,呼吸急促。
“长生,你说谢昭他现在在哪儿呢?”
长生被问懵了,他说:“应该就在附近吧。”
长乐点了点头,“对,一定就在附近,他一定就在附近!”她倏然站了起来,小腿肚子上的一根尖锐的草叶子锐利的扎进了她的皮肤,她疼的一激灵,蔓延鲜红的血水从她白灰色裤管里透了出来。
夜晚的森林最忌讳鲜血的味道。
远处倏然传来狼的鸣叫。
甄命跑了过来,闻着血味,看向长乐。“怎么回事?不是说要保护好自己吗?这血会吸引猛兽的!”
长乐摇头说抱歉,然后从自己的腰间拿出匕首把手臂上的一截衣裳撕开,然后低下头徒手将扎进她皮肤里的刺取出,她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然后咬牙为自己包扎。
这一刻,甄命心里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一下。
他觉得长乐好像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
他的心咯噔一下,然后拦腰抱起地上的女子。任由她在自己的怀中扑腾。
长乐拍打着甄命的后背,“放我下去!放我下去!”
甄命冷声道:“皇后娘娘您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你腿受伤了,我带你去山洞里面生火坐着,我们再轮班在山上搜所,您快休息就行了。”
长乐安静了,半晌,她才说:“嗯。谢谢你。我就不去给你们添乱了。”
甄命:“嗯。”
长乐被安置到了山洞里,面前生了一团火,将她身子周围都照得暖烘烘的。
她双手环抱着曲起来的双腿,那道可怖的伤口还在那里,刚刚结疤。
长乐叹了口气,“谢昭,你快点出来吧,求你了,以后我再也不欺负你了.”
等待她的回音是长长的沉默。
她不知不觉的靠在山洞边上的石头睡着了。
她起了高热。
那些细小的伤口混杂着没有及时处理的病菌成了她高热的元凶。
伤口在慢慢溃烂,发红发肿发痒。
长乐被这种痛苦的酥麻感搞醒了。
她撑起身子来看向远方。
远方的天穹刚刚泛出鱼肚白来。
最难熬的夜晚已经过去了。
长生从远处走来,手上拿着一片荷叶,上面摆着三五个熟透了的果子。他走到长乐的身边蹲下,然后问道:“长乐,你不舒服对不对?脸好红?”
他拿起自己的手背去靠她的脸。
意外的又红又热。
长生正色道:“你生病了!我带你去旁边村子看病。”
长乐立马反驳:“别!我记得有军医的,让他过来给我看看就好。”
长生急得都要疯了,他起身往甄命的那边跑。
甄命疑惑:“怎么?”
长生:“长乐的腿应该是昨夜感染了,又受了风寒。她起了高热。让军医去看看。”
甄命低骂了一句,然后起身喊道:“沐白,过来。”
被叫沐白的是一个长相清隽的公子哥,他一身跟队伍同样的盔甲,但是他休息的时候脱掉了,里面穿着的一件薄薄的白纱,走起来飘逸至极。
沐白去自己的马上将带着的医药箱子提了下来,他走到长乐的身边,这个小皇后,他早就注意到了,昨夜本就想提醒她不要着凉的,但是看她睡着,甄命怎么也不愿意让他过去。
“皇后娘娘。”
沐白的声音不大,很含蓄,就像隔着一层纱一样。
长乐的头晕,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少年,沐白的手法轻盈,慢慢掀开长乐的腿,惹得长乐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她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连连说你弄没事。
沐白倒是轻笑起来,“娘娘可是真的不怕疼?”
长乐知道这个小军医是想帮自己转移注意力,这才说这些。她闷哼了一声,叮咛道:“怕疼,怕死了。以前小的时候,摔破了皮都要哭好久。”
沐白手上的动作很快,洒酒精,烧刀子,上纱布。他随口说道:“我觉得你挺能忍的,是个女英雄,在下沐白,佩服佩服。”
长乐疼得额角都泛出密密麻麻的薄汗来,“沐白,好名字。”
沐白:“好了,已经包扎好了。以后每日我来找你换药。你起了高热,山里没有条件熬药,我带的是药粉跟药丸,等一下,我去烧点热水,你吃下去。”
长乐点头,意识在脑海里不断的沉沉浮浮,最终化为黑暗光影中的一个小圆点,慢慢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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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
长乐稳稳的躺在宽阔的马车里,她认出来了这辆马车是谢昭之前专门为她定做的车。
鼻尖散发着丝丝的药香,还有龙涎香的味道。
她猛的嗅了嗅,然后微微睁开眼睛。
谢昭正坐在她身边含笑看着她。
长乐以为自己做梦了,勉强笑了笑,“梦里都是你。”
谢昭嘴角一直噙着一抹微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