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斥责的侍卫堪堪稳住了身形,总算保得轿子平稳落定,这才没将身有疾病的公子玄摔落当场。
但几个侍卫也着实吓得不轻。
别说是他们,就是被飞沙走石迷了身影的送葬人群,也忍不住在匆忙中瞥过来一眼,那眼神情绪复杂,难以理清。
倾城凑近窗口,“公子,你没事吧?”
无人回答她。
她一愣,趴近窗户边想要往里看个清楚,侍卫们却已飞快抬起轿子,再一次走起来。
丝毫没顾忌她的行为。
谢石的棺樽还在往墓道中抬去,山中飞沙走石,昏暗难明。她眸光一闪,往几个侍卫身上看去,几人步调一致,与此前抬轿子的时候并无半点异样。
仔细看他们,脚步深浅一致,似乎那轿子中的人也并无变化。
她垂下脑袋,长睫颤抖,勾唇一笑,将一双手笼在袖子里,随在轿子旁回去谢府。
再也不多言一个字。
趁着飞沙走石,指不定就能单独脱出大部队,谁知道呢?
又往前行了许久,穿过送葬的大部队,正准备抬着软轿离开。轿子却被人挡住,几个侍卫壮硕如牛,挡在轿子前头,长剑阻住倾城的步伐,“姑娘早有交代,公子玄不得擅自离开,必须等候姑娘一同回府。”
“姑娘”是谢道韫,不准他们擅自离开,就是为了避免公子玄逃走。
倾城垂下眼眸,只能等候。
直等到谢石的棺樽进了墓室,墓道封闭,锦公主从此长眠于地下,长眠于谢石棺樽之中。山中的飞沙走石才倏地消匿无形,好似刚才一场昏天黑地从未发生过。
漫山银白,荒草戚戚,鸟雀皆无,群山沉寂,一如来时。
倾城略有所动,回头遥遥看去,见谢琰失魂落魄地站在墓碑前,背影萧瑟寂寥,浑然不觉飞沙走石已经停歇。
像是要站成一棵苍老虬劲的大树。
锦公主殉葬,最伤心的人一定是谢琰。但她的心里却始终十分平静。她与锦公主是多年闺蜜,是协作多年的亲密战友,若锦公主果然身死,她定会有所感应。
但她此刻非常平静,半点异样也无。她愈发断定,聪慧的锦公主已经明白了她话语的含义,早已在进入棺樽前吃下了九死转生丹。
有时候人的第六感是很强的,比过任何的耳听目见。
她别过脸,不肯去看谢琰,只看封闭的墓室。只看了一眼,眼睛不明所以的酸胀起来。人生匆匆不足百年,就这样长眠地下。不管善的也好恶的也好,不管高堂也罢庶民也罢,最终都将化作一抷尘土。
离了这红尘滚滚。
远远的,谢道韫似乎唤了一声打道回府。所有人按照来时的队伍排列好,开始掉头往回走。几个侍卫仍抬着轿子跟在后头,倾城眸光一闪,默不作声。
待得大部队出了山腰,往山下去,公子玄的轿子又走在了最后。
方才拦路的彪形侍卫尾随在他们身后,不远不近,像是刻意被安排来监督他们一般。谢道韫始终怕公子玄逃跑,却又想要让公子玄亲眼见证锦公主殉葬。
这样的心思还真是奇怪。
倾城不愿多想谢道韫的心思。
只缓缓跟在轿子后头。
一路进了寿阳城,街道上仍空阔无人。也不知道是谢家故意选了冷清的街道行走,还是因为谢家早跟百姓下了禁令,严禁百姓在今日出门行走。
直等到快近了谢府大宅所在的街巷,抬着公子玄轿子的侍卫们明显慢了下来。或许是走得久了,或许是其他原因,他们的神态也有些冷清痴傻。
倾城抬起眼帘去看,忽然心头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