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一个雄姿英发的邝云修,怎么可以失去一条腿?
“医生,你再想想还有没有什么办法?你一定要保住他的腿!无论要多少钱,我们都愿意!”张蓦急得都快哭了。
医生为难的摇了摇头。
………………
宁绒失了魂魄般地坐在邝云修病床前,心里压着一快巨石,令她呼吸都无法畅顺。
悲伤而绝望的泪眼睇着病床上那张又是昏迷过去的脸。
他的脸消瘦的厉害,面色惨白,下眼睑却是浮着明显的一圈青黑。
他的两只手背上全是针眼,黑青一片。一天要挂好多瓶药水,只好两只手轮着来扎。不管她怎样给他热敷,都消不掉那明显的痕迹。
宁绒颤着左手,轻轻抚上那张苍白的脸。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这两天,他的手时冷时热,像现在,就是一片温温的凉。
泪水滴滴答答,像坏了的水龙头。
老天为什么这么残忍?已经取走了他们的宝宝,现在还要拿走他的腿?
她实在无法想象,那样挺拔雄健的身体,怎能困在轮椅上去过一生?
她的手从邝云修的脸上缩回,搁在床头上,死命的拽着床单,头大力的摇,像是要把那些可怕的念头驱逐出境。
热烫的泪滴就随着她大幅度的动作而洒落,像伤绝凄迷的雨,有一些,就落到了邝云修的手背上。
像是被那泪滴烫着一般,他的手动了动。
宁绒伤心到不能自己,拚力的咬着唇,却是控制不住喉头那低低的呜咽。
宁绒下着滂沱大雨的眼没有注意,邝云修的眼已慢慢睁开了。
“怎么又哭了?”邝云修沙哑的声音把宁绒吓了一大跳。
宁绒仓惶的一下缩回两只手,慌乱的去擦自己的脸。
邝云修刚清醒过来的眼还带着迷蒙,他是凭手上的湿意和耳边的哭声知道她在哭。等他的视力完全清晰后,宁绒那双红通通的双眼就让他不由自主的皱了眉。
原来刚才她哭得那么伤心。邝云修的心尖上一阵阵的揪疼。
“别再哭了,好吗?你以前刚回国时,碰到什么事情都不愿掉眼泪,坚强的让人难受。可现在看你整天掉眼泪,也让人看得心疼。你还是多笑些的好!”邝云修话说的慢,语调却是轻松。
宁绒放下两只手,面上泪渍未干,她低眸,不敢看他,过了良久,才艰涩的吐了声音出来:“对不起!”
邝云修扯了扯唇,宁绒没有看到,那笑意极苦,他深幽的眼眸闪过一抹深刻的痛切。
房间里一时静下去,四周流淌的空气仿佛都缓滞下来。此时已近黄昏,阳光透过窗户照进病房,丝丝发黄,带着一股沉沉的暮气。
“宁绒,这两天我想了很久,我们,还是分手吧!”
宁绒两耳“嗡”的一声,头猛的一抬,一双兔子般的红眼惶恐的望向邝云修。
邝云修也正望向她,面色如镜,波澜不兴。
“你……你说什么?”宁绒眼底还泛着水光,脸上却是十足的惊吓,声音带着控制不住的颤意。
他刚醒来时,还说要和她永远在一起!
现在却又出尔反尔?
邝云修暗暗咽了一口口水,脸色不变,声音淡然:“我这条腿恐怕是保不住了,下辈子怕是只能在轮椅上渡过了!上官家的人虽然都死了,但那件案件牵连很广,还有很多人都在生,我能被认出一次,难免会有第二次,如果以后再有人向我寻仇,以我现在的情况,恐怕没有太多的能力自保,所以,我已经决定伤好以后要移民。”
宁绒浑身哆嗦,全身冰凉,本来就面有病色,气色不佳,现在更是一大片的灰沉。
屋里重又陷入沉寂。
“你是因为你的腿,才说要分手是吗?”宁绒咬得唇色发白,出口的声音极哑。
宁绒想不到,原来邝云修对自己的情况已是心里有数。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最主要的,是你离不开万屏,而我到了国外,再说在一起,就不现实了!”邝云修的声音仍是很平静,条分缕析,像是在讨论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为什么每次一有事情发生,你都要一把把我推开?”宁绒却觉得有股气在身上“嗖嗖”乱蹿,她的声音突然拔地而起,原来那惨无人色的脸上一片通红,秀气的眉目怒意跃动。
邝云修面上一窒,却很快恢复镇静:“宁绒,我们都有自己的不得已,考虑问题还是理智一些的好!”
宁绒恶狠狠的瞪着邝云修,面色倔强,硬声道:“我不管!我不怕!”
邝云修呼吸一滞,那平静的面色这回终于裂出了痛楚的豁口,过了好半晌,才带着些伤感哑声道:“可是我怕!”
怕拖累你,怕再让你伤心!更怕危险还会再一次重演,而我再没有能力保护你!
邝云修的示弱让宁绒的面色缓了下来,她本来因怒而灼亮的眼渐渐暗下,面上涌出一股哀恳,低低央求道:“修,不要再推开我!我们说好不分开的!”
宁绒说着,两手用力去抓邝云修的一只手臂,那手指的力度透露着她的决心。
疼痛又在邝云修的体内泛开,他都不晓得,是那些伤病在作怪,还是因为宁绒的话。
他只能闭上眼,不让宁绒看到他眼里一涌而上的悲凉与软弱。
宁绒泛着泪的眼锁着那张心爱的面孔,柔声开口:“我不管你以后变成什么样,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从现在开始,不管是风一程还是雨一程,每一程,我都要挽着你,无怨无悔地走到世界的尽头!
邝云修在宁绒的手心里的手臂明显颤跳一下,他猛的睁开双眸,眼眶发红,眸心中暗焰烁动,像是随时能吐出噬人的火苗,他再也无法维持面上那一贯的淡静,也不管自己身上的伤,无法拔高的沙哑声音低低的吼,“我以后就是个废人!而且还是个会招惹危险的废人!我不仅没法保护你,可能连自保都做不到!你要是聪明,就该离我远远的!靠近我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上官红乔、阿卡、阿斯、还有娴姨和……我们的孩子,他们哪一个不是因为我而死的!”
宁绒抿着唇,静静听完,双眸如星烁亮,面上的表情温柔却坚决,唇边绽出轻浅的笑,深情的声音已自唇间溢出:“我说了我不怕!你给我的爱,就是这世上最坚硬的铠甲,有了这件铠甲,我就不怕这世上所有的明枪和暗箭!”
邝云修胸口如受重重一撞,撞得他全身气血翻滚,他瞠着眼死死盯着宁绒,那俏脸上九死不悔的倔强一分不拉的映入他的眸底,他的呼吸粗重起来,火急攻心的启口:“你、你……”
待想说话,喉间却有一丝血腥涌出,全身的血液越奔越急,像势不可挡的奔涌,骨头里似是有千万只虫蚁一起噬咬着,他忽然间晕眩的厉害,世界在他眼前乱晃起来,宁绒慢慢融进一片刺目的白,他费力的想睁大眼,眼皮却是重重的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