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一幕,李绥也哽咽到深吸一口气,伸出双手环住杨皇后清瘦了许多的肩膀,轻轻抚慰着,侧首间却是看到摇床里的阿毓仿佛不愿打扰她们一般,静静地看着她们,眼睛扑闪扑闪,却是那般宁静而美好。
“阿毓,阿娘和姨母来看你了——”
不由自主地,李绥笑着出声,听到这句话,杨皇后怔怔然,在李绥的鼓励下,犹豫而缓缓地伸出右手,当她的手方要触摸到阿毓软软的脸颊时,当即又抽回手局促道:“我的手会不会冰到他——”
看到温柔持重的阿姐露出这样紧张的样子,李绥只觉得酸涩而温馨,终究是握住杨皇后的手再次移过去。
当指尖触到阿毓脖上用金镶玉打着的项圈,看到玉上打磨的“毓”字,杨皇后欣慰地笑了,那一笑如释重负,好似再也没有了遗憾般,看向李绥的眼中尽是感激与快乐。
“毓儿,毓儿——”
好似是这世间至宝一般,杨皇后手中极轻地用拇指摩挲阿毓的脸颊,看着那双与她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她强压住阵阵激荡而起的心绪,唯恐打破了这一刻的美好般,极轻极小的声声唤着。
而就在这一刻,婴孩儿“咯咯——”的笑声犹如风起,吹动了山涧的烂漫繁一般,引得杨皇后喜极而泣地看向李绥不住地道:“阿蛮,你看到了吗,毓儿笑了,毓儿看着我笑了——”
看到阿姐如同孩子得到了世间最甜的果一般高兴,此刻的李绥恨不得将时间冻结住,让阿姐能够这样快乐一辈子。
一想到此,李绥便觉心如锥刺,只能掩住心酸,笑着看向阿毓道:“母子连心,我们毓儿是看到阿娘高兴对不对?”
听到李绥的话,摇床里的小人儿再次咯咯笑起来,或许是这一笑彻底消除了杨皇后可望而不可即的失落与紧张,渐渐地,杨皇后已然在李绥的帮助下,僵硬而小心地将阿毓从摇床中抱出来,李绥则在一旁摇着拨浪鼓逗弄着。
时光一点一点过去,当李绥看到杨皇后抱着阿毓的手逐渐娴熟从容,当李绥看到裹着厚厚衣服,戴着虎头帽的阿毓在杨皇后怀里手舞足蹈的样子,不由放下这些日子以来的紧张与戒备,由衷地笑了出来。
如果没有皇权斗争,没有家族牺牲,她就能看到阿姐每日这般开怀的笑着,与阿毓共享这温馨的母子时光了罢。
然而美好的时光总是如白驹过隙,当急促而小心的脚步声走进时,李绥与杨皇后都心下一沉,她们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殿下,郡主——”
入内的晚妆不忍地抬头看了杨皇后一眼,随即低眸出声道:“徐家的车马,要返程了。”
听到这犹如沉石击撞而来的话,杨皇后的笑靥就此僵住,继而一点一点消失,就连眸底最后的那抹光也如疾风吹过残烛,了然黯淡。
“去罢。”
听到杨皇后强自平静出声,李绥心口的疼痛沉闷而压抑,她还未出声,杨皇后已是给予她一抹安心而无力的笑,随即伸手小心而不舍地将怀中的阿毓递给了晚妆。
当晚妆接过的那一刻,杨皇后含笑低声道:“谢谢。”
短短两个字,足以打动人心。
然而下一刻,杨皇后却是再也抑制不住地背过身去,再不敢看身后人一眼。
看着这一幕,李绥默然点头,晚妆当即低首朝外退去。或许是母子天性,这一刻怀中的小人儿突然哭闹出声,那样的感伤足以令杨皇后肝肠寸断。
晚妆知晓事不宜迟,只得暗自加快脚步,果不其然,原本背着身不敢看的杨皇后却是被这哭声触动的再也控制不住转过身来,当看到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只能强自让自己不追出去,却是跌在原地哭得不能自己。
“阿姐——”
当李绥陪着杨皇后匆匆登上望鹤楼最高层,看到怀抱阿毓的晚妆渐渐走远,听到耳畔难以自制的悲痛哭声,李绥将手紧攥,直到指甲叩入掌心引起刺痛,才深吸一口气,环住杨皇后耸动的肩膀承诺道:“阿姐,阿毓一定会回到我们身边的,一定。”
记得之前看过一位读者说,长安卿里的女子都过得太过压抑,无法掌握自己的人生,无法嫁得彼此喜欢的良人,无法获得一颗纯粹的真心。其实这就是我想表达的,也是事实上封建女子的人生吧,无论富贵贫困,无论出身高贵还是生来为奴,都被阶级观念所束缚控制,无论是传统意义上的正派还是反派,都带着时代的悲哀色彩,没有光环,没有金手指,没有顺风顺水,唯有在反抗和压制中矛盾的生存,这大概才是那时候的现实吧。所以如武则天那样的女帝,才会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因为能在千百年来的封建传统观念下,走出女子生而不凡的一生,的确是做到了前无古人,然而即便如此,她也失去了许多。所以,美好大体都是有缺憾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