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话长,无事话短。
不觉又到了晚上。
饭后,于世富又准点儿来到于傅氏家,跟文龙学习“编条货”了。
今夜他们要编“大装搂儿”。
师徒二人“搂”里一个,“搂”外一个,“外递里拿”地忙活着……
“搂”里的文龙左手扶“搂墙”,右手捏住于世富递进来的一根儿细长的槐条子,轻轻一插,左手拇指随后摁下去,削好的条子就以“本儿”低、“梢儿”高的姿势,被斜斜夹入“装搂”的“竖经”里了。
文龙中指指尖儿瞄准这根条子,一勾、一挑、再一抹,复勾、再挑、还一抹……左手拇指紧追其后,摁上摁下,配合默契。
就见他:
双手若溪水潺潺,迅速地从左往右流淌着,极像资深的钢琴家正在投入地抹着他心爱的键盘。
文龙本着“横纬竖经”的原则,像村姥姥织布那样儿,十指不停地灵活舞动着,直至把整根儿槐条子从“条儿本儿”一路夹到“条儿梢儿”……
师徒二人心领神会,一递一接,你问我答,边干边聊。给呷茶旁观的“读者”徐徐演绎着“斧正”的传说。
递、接、问、答中,不知不觉间,就改变了往日徒儿“畅讲”、师父“倾听”的那种“一边儿倒”的感情交流模式。
文龙在徒弟说话的间歇里,不停地提问着自己颇感兴趣的问题:“那个叫蔡晓的知青,锄地能跟上趟儿?”
“哪能呢!就凭她——那么娇滴滴的一个城里学生,就算累煞也跟不上。”于世富语声中替蔡晓抱着“不平儿”。
“那,她咋办呢?”文龙急急地问,语调儿里也暗藏了一丝担忧。
“嘿嘿……俺紧靠着她那垄儿锄,偷偷地就帮着她——干了!”于世富傻呵呵地笑起来。
“就你?你光锄自己的,能跟上趟儿,也就不错了。还能帮到她?”文龙一点儿也不给徒弟留脸,鄙夷地说。
“嘿嘿嘿……”于世富诡异地笑着,低声说:“俺有绝招……”
“啥呀?”文龙追着问。
于世富毫不防备地告诉师傅:“‘萝卜快了不洗泥’呗!”
文龙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个‘不洗泥’法?”
“嗯!俺,先使劲儿一拉锄,搂一大堆土;再把锄背儿往前一送,把搂起的土摊开半堆儿。就这样儿,锄一半草儿,盖一半草儿,‘神不知鬼不觉’的,不就快了?!嘿嘿嘿……”
听了这么个“不洗泥”法儿,文龙在“十六的圆月”下,惊诧地张大了嘴巴……
好半天才回过神儿来:“那样儿锄的地,能中?恁队里就没有检查的?”
于世富头一“杠夯儿”1:“检查!怎么不检查?”
听说还检查,文龙更加惊奇:“真检查?那么明显的‘捣鬼’,就没有人看出来?”
“嘿嘿嘿……检查的,不是俺爹嘛!”于世富有恃无恐地傻笑着。
“喔——”文龙拍拍胸脯,了然地松了一口气……
在皎洁的月光下,他会心地笑了……
他的那一笑,虽然无色无声,却又是发自内心深处的——最诚挚的一笑……
【高密土话解析】
1——“杠夯儿”,就是“脖子一挺,头一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