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前的扁担上,还挂着卸掉钻头的“弓子钻”和一面小巧的破铜锣,走几步敲打几下,嘴里跟着?“咣……咣……”地锣声高喊:“锔盘子、锔碗、锔大——水瓮——唻!……”
小脚嫲嫲攥紧笤帚疙瘩,迎上去问:“大兄弟!破锅能锔吗?”
“老姐姐,那俺可得先看看再说……”。
老“锢漏子”偷瞄了瞄她手中的笤帚疙瘩,不知是打怵呢?还是咋的?反正他没有大夸海口,只是很保守地回答着。
就这么简单,阳阳嫲嫲寻到了这个老锢漏子匠。
跟着阳阳嫲嫲走进到灶间,老锢漏子匠用他行家的眼光一打量,就搓着两手说:“嘿——嘿嘿!这个,没问题!”
铁锅与灶台之间是用大泥粘连的,他系上围裙,挽高袖子,先把锅四下里,轻轻地活动了活动,然后,两只大手抓住锅沿,先逆向一转,又顺向一转,两臂同时发力,“呼”的一下,就把大铁锅平端了起来。
老锢漏子把大铁锅端出来,安置到院子里的一块空阔地儿上,拉开他百宝箱的几个小抽屉,把今天能用到的扒锔工具——钻具、锔钉、锤子、钳子、錾子、剪子、锉子、锔膏……,从里面逐一取出,整齐排放在一块专用垫布上……
他专注地,一丝不苟地操作着,其认真程度丝毫不亚于技艺最精湛的医生在做术前准备……
阳阳嫲嫲放下笤帚疙瘩,倒腾着两只小“金莲”,在他身边转来转去。好奇地问道:“人家都说,‘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兄弟你又锔盘子又锔碗的,俺咋没见你的真家伙呢?”
老“锢漏子”憨厚地笑了笑,搁下手中的“丝丝”响着的弓子钻儿,在乌漆抹黑的围裙上擦擦两手,郑重地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送到阳阳嫲嫲眼前亮了亮,老太太连“相”都没看到,他回手又揣怀里了。
嘴里说:“老姐姐的这个活——是粗活,用不着它,别看它‘小’,这可是俺 的‘大’件儿。”他又回头拍拍柜子箱说:“这一副挑子加起来的,也赶不上这个小东西值钱,少了‘它’,俺就什么也干不成了!”老“锢漏子”饱含深情地感慨着:“这——还是俺爹传下来的!”
阳阳嫲嫲虽然没有亲眼见到那个“宝贝”的真相,可还是肃然起敬:“嗨!兄弟,你行啊!”
谁能料到,这个撞上来的“锢漏子匠”,竟然是飞机中的战斗机。
你看他,钻眼、扒锔,锤敲,抹石灰膏,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再看,经他之手补好的大铁锅,就像那工艺品上绣了,漂亮、耐看。
怎么?不信?那你再仔细点看!
扒在锅上的这些小铁锔子,就像国庆阅兵式上的一行士兵,顺着裂纹的走势密密排列着。
一个个锔子大小相仿,间距均匀,用手摸一摸,不凸不凹,自然平滑,毫无匠心之意。
“锔好了——,老姐姐,你多添些水,试试效果咋样儿?”老锢漏子用破抹布擦着手,笑眯眯地说。
阳阳嫲嫲添上半锅水,试了又试,竟是严丝合缝,滴水不漏。
“好手艺呀!大兄弟!”老人家非常满意,点清锔子数量,也不讲价儿,痛快地付了钱。
自此,这个被老锢漏子匠修补过的八印破铁锅,又任劳任怨的,在主家发了五年的光和热。
后来阳阳家有钱了,这个被撤换下来的“铁锔子绣品”——破铁锅,愣是没舍得扔,被阳阳嫲嫲仔细地保存了下来……
十多年后,一个走街串巷,收购古董的精明商人,在扫荡东酉家村古物时,发现了它。
他在“红蕾”家缠磨半天,最后了几倍于它的高价儿,将其买走,据说准备珍重收藏了。
亲爱的读者,这回还真不是俺码错字了!是的,确实是在“红蕾”家,因为阳阳是个典型的“妻管严”,什么都得听媳妇的,在村里几乎找不到什么存在感。许多小一辈儿的人甚至只知“红蕾”,不知阳阳,所以,熟识他家情况的人,都聪明了,齐呼他家为“姚红蕾”家……
【高密土话解析】
1——“腚锤儿”,就是“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