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洒扫沙弥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姜云未曾察觉,但妙空却对上了这道视线。
小沙弥恍然意识到此举有些失礼,红着脸捏紧扫帚,急急忙忙移开目光。然而他仍在感慨,这位太子妃……似乎和上次来时,不太一样。
他能看出来的事,久经岁月的妙空大师自然也能。
但圣僧智慧天成,他知道姜云身上并无变化,只是换了一种心境而已。
她的来意不同,气质自然有异。方才之口吻……倒有几分太子的味道。
他微微一叹:“太子妃意有所指。”
“大师慧眼如炬。”姜云挑眉一笑,执黑先行,“既然大师相让,我就不客气了。”
妙空摇着头落下一子,面色和缓如常:“徐太傅教出来的棋,老衲早想见识一番。”
棋盘上黑白变幻,两人竟当真全心对弈,再无闲言。
而这一番意味深长的对话也就此戛然而止,令旁观的小沙弥一头雾水。
这一盘棋,下了整整两个时辰。
姜云今日来得极早,然而结局落定,却已然到了赤日高悬之时。
天光沿着绿叶的间隙坠入棋盘,成为摇曳的剪影,为黑白色的风云做出见证。
这是一局和棋。
妙空大师棋艺精湛,无论对手是谁,他都能利于不败之地。
姜云由衷感慨:“外祖所言不虚,大师的棋独步天下。”
这恰到好处的和局,可不是轻易就有的。妙空的棋路温和无锋,能容万物,与他这个人一样不见棱角,但也寻不到丝毫破绽。
妙空宣了一声佛号,慈祥地说道:“只在这座寺里,老衲就曾输过两局棋。”
“当真?”姜云的眸子亮了几分,颇有些狡黠意味,“外祖离京前那一局我是知道的,他……”
话说一半,姜云就已笑出了声,在正午的微风里,她的身影似有晃动,看上去十足惬意。
妙空任她开怀而笑,并未出声,也不见半点意外。
直到这股劲儿过去,姜云才摇着头感慨:“外祖那般的棋,也着实让人生气。”
妙空悠悠道:“已经圆寂的老住持曾说,老衲少时即有慧根,却缺了一些佛性。也要感谢徐太傅,若非有那一局棋,未必能有今日之妙空。”
见他说得轻描淡写,姜云的笑意随之加深。
“大师的心境,姜云敬佩。”
言中的感叹毫不作伪,这不是一句客套话。
徐太傅棋风诡谲,棋路狡诈,一点也不像读书人。
他也的确也称不上谦逊守礼,年轻之时,徐太傅更是远近闻名的狂生。
他在棋盘之上罕逢敌手,几乎从未使出全力。
直到遇上了一个妙空。
妙空大师平淡不争,下了二十年和棋之后,徐太傅在离京前夕使尽手段,竟逼得妙空展露锋芒,乱了圣僧一身禅意。
所以那一日,他们终于分出胜负。
姜云在徐太傅身边整整七年,也见过他那一手旁人学不会的棋。
她忽然有所明悟,摇头叹道:“晚辈斗胆猜一猜,另一位胜了您的,是陛下。”
这一瞬,妙空仿佛看到了她的外祖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