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岳阳虽然心知徐凤春所说不假,可毕竟救两位前辈出来,却险些被恩将仇报,心里难免不是滋味,他将盒子炮在后腰别好,拽长褂遮在盒子炮外面。
徐凤春摇摇头,一副无奈的模样。倒是骚猴儿忍不住撇嘴嘀咕道:“在塔上吃人家的饭菜不算呐?”
姚青娥眉微蹙,看着两条下山的路,踟蹰不定。她瞧一眼武岳阳,扭头问麻耗子道:“麻子,你来说,咱们去不去?”
“他奶奶个爪儿的!还真瞧得起咱几个,犯得着这么如临大敌地防着咱们么?”骚猴儿从树上远远望出去,只能看见江边大大小小几十条船似蚂蚁掐架般聚在一起。他刺溜刺溜从树上滑下来,“好像来了不少船,跟袍哥打得这么热乎,不会是官兵吧?”
徐凤春捡起丁敏先前丢在地上的药瓶,拔开木塞闻了闻。
麻耗子不假思索道:“去。”
武岳阳将攥着盒子炮的手背到身后,说道:“两位前辈,伤势无碍吧?”
“嚯嚯!快些将头缩进龟壳里去,然后夹紧了尾巴逃跑吧,免得再被袍哥逮起来活活饿死。”魏芝祥冷嘲热讽道,头也不回地向山下走去。
“倒有一个不是脓包的!”魏芝祥头也不回道。
山下突然传出一阵枪声,噼噼啪啪地响了好一阵。
‘嚯嚯!”魏芝祥冷笑道,“一口一个‘前辈’,先前不是称呼‘师叔’、‘师伯’么?记恨我对你动手了,是不是?”
“昨晚来了一伙人,听说话像是警察治安队的,咳咳,他们跟郝老六一伙吵了几句就掉船头返回去了。今日莫不是还是他们?”麻耗子干咳道。
曹正芳做治安队队长已有十多个年头了,别人三年一小升,五年一大升,他将板凳坐穿,仍旧戴着巡长的帽子。曹正芳理所当然地将自己的不得志归结于袍哥引起的治安混乱。
“她那蒙面的徒弟身手也不错。”姚青提醒道。
麻耗子干咳两声,说道:“那怪妇人已中枪遁去,余人不足惧。”
“嚯嚯,去瞧瞧也好。”魏芝祥道。
徐凤春打了个哈哈,“别怨你师伯,先前在塔中,谁知道你是不是那疯婆子故意派来套话的奸细。你大师伯出手已经留了分寸,不然的话,你铁打的喉咙也禁不住他的鹰爪。”
曹正芳,十五岁就混在宜宾警察分局,那时“捕快”的称谓早过时了,可他还没穿上警察的深色藏青制服,更没揣上带响的“二把盒子”。当然,那时还在用光绪的年号,警察局也不叫警察局,“保甲局”刚刚撤掉不久,朝廷设道建署,州县级警察机构叫做“巡警署”。
老孙搓着手,向西侧小路走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管他是谁,总不是好事。咱们从西面下去,远远躲开吧。”
魏芝祥不说这两句话,骚猴儿也许会随老孙一起从山坡另一侧绕下山去,可经魏芝祥这么一激,被囚困这几日积攒的委屈和怨气爆发出来,瞪起一对三角眼,叫道:“他奶奶的,傻狍子没头没脑地把咱们抓来折磨这么一番,以为小爷好欺负么?我操他姥姥!”骚猴儿跳脚大骂,起身向魏芝祥追几步,回身道,“大公子……”
“麻子!山下咋还打起来了?你昨晚惹啥祸了么?”骚猴儿噌噌爬到一棵树上,向山下眺望。
“死不了。”徐凤春缓缓站起,看着远处恨恨道,“这么好的机会,还是让她跑了!”
姚青急着赶路,见魏芝祥和徐凤春虽然都受了伤,可是未损及筋骨内脏,并无大碍,于是催促武岳阳,“人已救出,还留在这山上看风景么?”
“我先走一步,这帮兔崽子要闹翻天!”徐凤春话音未落,衣袂扬起,铁链哗啦作响,人已经窜出去几十米远。
虽然早就看袍哥不顺眼,可曹正芳并不敢贸然对其动手。从推翻大清起,袍哥帮会就开始迅猛发展,渗透进各行各业,就是在警察局里,也有许多长警或明或暗地拜了袍哥码头。曹正芳担心一旦除恶不尽,必定反受其害。他苦苦隐忍,一直等待一个机会。
这个机会最终还是被他等到了。
1937年11月16日,国民党因日军入侵南京,向全国发出迁都到重庆的通告。迁都事大,举国哗然。曹正芳却乐得抚掌大笑。他知道,国军入川,必定要保证治安,袍哥的好日子到头了。
武岳阳一行五人正赶在这当口进入宜宾地界,被郝老六所率的众袍哥所截,进而火烧茶楼、大肆争斗,麻耗子出刀伤人,引发出一场命案。
曹正芳经过前一晚的交涉,打探清楚了郝老六一伙袍哥的虚实。第二日一早,他调来事先安排下的警局的所有长警,共计六十余人,分乘五艘船进逼宜宾南岸七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