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了缓气,他侧目看向景寒,灼灼燃烧着一双殷红的瞳目,他额头上的青筋如蛇一般盘踞,沉着嗓子,仿佛是用生命蜡烛的最后一缕火苗在呐喊,“景寒,你和朕发誓,要永生保护我大秦,永世庇护辅佐新帝景宇,不得反叛!不得造反!你发誓!”
几个年长的皇子,此时就剩下这一个,他不放心这个曾和景宇势均力敌的皇子。已经有两个儿子为了皇位逼宫,他怕剩下这个也会走向同一条路。
景寒眼中泪珠微微涌动,他向玄武帝叩首磕在地上,“儿臣发誓绝不造反绝不反叛,誓死效忠新帝,誓死保卫大秦疆土。”
自始至终,他从来对这个皇位就没有任何兴趣。
只是这一刻,他知道他需要他发这个誓。
这十几年,他怨过他,气过他,甚至恨过他,然而此时,他终究没有办法再怨他,气他,恨他。
他就要离开了,离开这个他争夺了一辈子的人世。可他很可怜,到最后什么都没有争到手,就这样赤条条的来,赤条条的走了。
这房间里所有人都在为他的离世而哭泣,可谁又是真心为他哭泣的哪?恐怕,一个都没有。
“好!好!好!”玄武帝连说了三个好,似笑非笑。他的目光不知飘忽到何处,只是漫漫散开,最后停留在床外空中,看着那里,轻语喃喃,“兄弟,朕对不住你。”
恍惚中,他看见两个人,一个是他的亲兄弟,一位是和他亲如兄弟。他伸出手去捉,却犹如水月镜一般,一碰就破。手从高空垂下,跌撞到床沿上,没了气息。
“皇上,驾崩了!”
太医往他的鼻息上一探,手指轻颤,跪在床边,往地上沉沉一磕,大呼道。
“皇上驾崩!”
“皇上驾崩!”
“皇上驾崩!”
慕雪芙站在外殿,听到这一声声的呼号,心头一震。她望着那缓缓开启的大门,头脑一片空白。这个杀害她全家的刽子手终于死了,可此时她却没有半分快意。曾经她以为当有一天看着景凌沧死的时候她会欢呼会狂笑,可此时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她还没有亲手杀了他,他还没有为父亲清洗罪名,还没有告诉她到底谁是始作俑者。不,他还不能死,他死了,父亲就要生生世世背负叛臣的罪名,他死了,镇国将军府就要永永远远都无法洗脱清白。
她还没有亲手杀他解恨,他怎么能死。
“不,不行,不能这么死,不能就这么让他解脱!”凝聚的血液往头顶一冲,慕雪芙情绪失控。幸好景容在她跑进后殿之前及时将她接截住,景容抱住她,红着眼,“他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他想这么死没那么容易,我要将他千刀万剐,千刀万剐!”慕雪芙痛苦的大叫着,眼泪含在眼眶里,瞠目欲裂,“我还没有报完仇,我还没有亲手杀了他,怎么可以这么轻松死,怎么可以? ”
景容紧紧搂住她,双臂不断用力,他温热的眼泪滴在慕雪芙脖领上,低低抽噎,“他死了,他真的死了。他不会这么轻松,老天会惩罚他的,不会放过他。即便到了地府,他也要受尽挖心勾舌之苦,永生永世不得为人。”
他的父王母妃也死在景凌沧的手里,他的恨不比慕雪芙少,但此时景凌沧已经死了,他们必须接受这个事实。
“怎么可以就这么死了?怎么可以?”消瘦的身躯在景容怀里一点点下滑,滑坐在地上。慕雪芙拽紧他的衣襟,泪漫湿脸庞,绝望低喃,“他还没有为我父亲还冤赔罪,还没有给我们镇国将军府证明清白,还没有······”
一个家族的名声甚至比一个人的姓名还要重要,现在景凌沧死了,她的家族将永远都要背负投敌叛国的罪名,永永远远。
她的父亲,她的祖先,她的家人,他们的英灵怎么安息?
望明楼里哀嚎声一片,只是后殿的哭声完全盖住的前殿的声音。慕雪芙和景容相互依偎,空旷的大殿只余下他们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