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两步,殷婳又把她叫回来,“那孩子发间有条彩绳小辫,你把彩绳摘下来洗干净收好,别扔了。”
幻翎方才看到过秦旭发间的小蓝绳细辫,当时还觉得娘里娘气的,殷婳此刻又叫她好生对待秦旭的小辫子,不免疑惑,“那条破绳子又脏又旧,还沾了血,估计洗一百遍都洗不干净。他若想要彩绳,殿下能给他买一车,留着干嘛呀?”
殷婳眯了狭长的凤眸,蓦地扬唇,“那你就洗一百遍,洗不干净再来与我言说。”
“不、不是,殿下,我就稍微夸张了一丢丢,您别当真呐!”
幻翎伸长脖子,望着殷婳渐行渐远的背影,肠子都悔青了。
她原地薅了几把头发,回头恨恨瞪住竹席上躺尸的秦旭,两步并作一步走过去,叉腰站了一会儿,终是选择认命,把人抱起来往外走。
时值霜雪季节,衡都银装素裹,厚厚的阴云敷遍夜幕,一眼望去皆是沉闷压抑的铅灰色。
南疆使节团全员安顿在衡都西市南业坊,使馆楼修了三层,站在三楼能将整个衡都尽收眼底。
殷婳拢着暖手炉立在窗边,双肩披了厚实的雪氅,平日束在芙蓉玉冠内的乌发柔顺地垂在鬓边,卸去了英朗的线条,多出几分女儿家的柔美娇软之态。
她微眯着眸子,深邃的目光远放,居高临下俯瞰星罗棋布的民舍阁楼,总觉得这些屋舍就像是被重重冰霜掩住鼻翼的人,一呼一吸都显得沉重而艰难。
死人坑里堆积的尸山,九龙渠内被当作牛马使唤的亡国百姓,还有被府兵队正做成血滴漏的秦旭母子,无一不是触目惊心的。
一国灭亡,受难的不仅仅是皇室,还有政权更迭之下的无辜百姓。
四年前,北晋顺昭帝曾率领三十万大军攻打南疆,当年南疆的秦家军死守鳌山关,损兵过半才给南疆换来一线喘息的机会,而她趁着这次机会日夜兼程赶到大凉国请救兵,三拜大凉元帝才求得一纸合约,救南疆于危亡之际。
如今南疆与北晋签署了楚河盟约,商定两国百年和睦互通商市,但政觉敏锐的人都知道盟约不过是顺昭帝的缓兵之计,北晋再度起兵攻打南疆不过是时间问题。
若是南疆仍旧停滞不前,一如昔日小国势微,就算大凉派十万精兵镇守南疆边境也守不住它。
而南疆一旦灭亡,南疆百姓就会像今日的北唐百姓,甚至比他们更惨。
殷婳拉近氅衣,长睫低垂,掩住眼中浓重的墨色,心中愁思百结。
她是南疆秦皇后之子,是一出生就背负着殷氏和秦氏两族使命的中宫嫡子,更是南疆百姓拥戴的皇子,从来就不是什么皇室公主,她也没有资格享受公主的待遇。
家国有难她必身先士卒,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南疆步北唐国的后尘,永远不能
殷婳扣紧掌心,凝望着窗外平铺延展的衡都夜景,默默坚定了决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