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外的汉白玉台阶上,江皇后身穿年轻时的旧衣,卸去钗环不施脂粉,在两名宫女的搀扶下,一脸病容摇摇欲坠,步履蹒跚地登阶而来。
她踏进御书房,周硕正与人议事。
她顾不得其他,跪倒在周硕面前,抬头时,这几日几乎哭到红肿干涸的双眼重又淌落眼泪:“陛下亲眼看着启初长大,当真不知道他是何等品性吗?!”
周硕面无表情:“皇后愈发没有规矩了,可是看不见朕在与皇叔议论婚事?”
他呵斥完,视线落在她的身上,不禁眉头锁起,嫌恶道:“你打扮成这样,穿得如此破旧,是想故意丢朕的脸面?!江可怡,你是皇后,不是村妇!”
江皇后透过朦胧泪眼,凝视周硕。
眼前的男人,她爱了一辈子。
年少时,周硕的母妃身份低微,母族无权无势,他也不受先帝喜爱。
临到成亲的年纪,先帝便把她指给了他。
她的父亲不是什么高官显贵,她也从未贪图过皇后的位置,她只想与自己的夫君安安分分过日子。
她爱她的夫君,哪怕后来夺嫡之争愈发激烈,周硕最凄惨的时候被兄弟手足栽赃陷害,褫夺封号幽禁府邸,她也毫无怨言地陪伴在侧,从未动过抛弃他的念头。
那一年的冬天格外难熬,人人都说周硕即将被问罪流放。
那时她刚生下启初不久,她为了周硕,去求那些高官。
雪夜里,她跪在他们的门前,她磕头流泪,她说尽软话。
她恳求所有人,相信周硕是清白的。
那一年冬天,她冻坏了自己的身子,换来了周硕的清白无罪。
后来,周硕几经坎坷登基为帝,她以为终于能过上安稳的好日子了,谁料到自己莫名其妙被宫娥指认嫉妒嫔妃谋害皇嗣,周硕大怒,将她和启初丢进了冷宫。
冷宫的日子多难熬呀,他们母子一熬就是六年。
那些太监嬷嬷见钱眼开,见他们娘儿俩失势,身上又无银钱傍身,于是变着法儿地糟践他们。
她清楚地记得那一年,她的启初才不过是个刚懂事的稚子,寒冬腊月十根手指冻得红肿皲裂,却仍然握着开叉的旧毛笔,在雪地里一笔一划认真练字。
她心疼的直掉眼泪,他却仰起头,笑起来时眼睛里像是藏着星星,安慰她道:“母亲,孩儿努力练字、努力读书,将来父皇查明真相,接咱们出去的时候,发现孩儿识字懂书,定会为孩儿骄傲的!”
第七年,在一些朝臣的帮助下,她终于恢复后位,清清白白地带着启初离开了冷宫。
那时她便知道周硕不爱她,可她想着,启初是周硕的第一个孩子,天底下,哪有不疼爱长子的父亲呢?
他们父子六年未曾相聚,心里该是想念的吧。
但她还是失望了。
周硕不爱她,也不爱他们的孩子。
他只扫了一眼启初的字,就轻蔑地扔在地上,直言启初天资愚钝,还说这些字他的几个兄弟早就会写了,也配拿到他眼前污他的眼。
她的启初满眼是泪,自那以后,日夜用功,不敢懈怠。
御书房。
江皇后想着过往的点点滴滴,想着自己的孩子,心酸苦楚泪如泉涌。
她用哭哑的嗓子道:“陛下嫌弃臣妾的衣裳破旧?嫌弃臣妾人老珠黄给您丢脸?可这身衣裳,乃是当年您还是皇子的时候,臣妾为了救您日夜奔走,跪在那些朝臣的门外所穿的衣裳。当年不见您嫌弃,怎么现在却嫌弃上了?”
周硕猛然盯向她。
半晌,他抬手抚落几案上的茶盏,厉声骂道:“疯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