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室内安静静谧,谁也不敢再出半点声音,其余的小丫鬟都不敢再动作了,因着这女郎,是这陈郡谢氏这样大家族中最为矜贵的女儿。
她出自于浮沉千年的大世家,祖父谢裒,拜东晋太常卿。父亲谢奕更是官拜安西大将军,一等爵,母亲也出自于豪门世家大族陈留阮氏。
谢氏大族的嫡长女,怎么不能金尊玉贵的养着呢?谢令姜的三叔乃是有东山之称的谢家才子,最喜爱这个娇贵的侄女,就从名字来看,谢令姜小名长安,三叔却大名谢安。足可见其对长安的怜惜了。
所以今日赏雪这样的盛事,自然也没忘叫自家小侄女前来。
床帘掀了起来,珠玉相碰,菱镜中朱颜妩媚娇羞,顾盼流离之间,恰如一汪清泉,灵动如仙,只是美人深坐蹙颦眉,仿佛有一丝别人不懂得忧愁。
丫鬟们都禁声,不敢说话。生怕惊扰了这金尊玉贵的女郎,以至于她那才思有所短却。
谢令姜终究还是起身,伺候着梳洗,然后喝了一口甜甜的汤,问了润嗓子。
谢令姜看着天空逐渐浮起来的云雾,然后似乎有点点的细雨,如同雪丝一样的落下。
永和九年即将来到,在此之前,谢令姜已经努力做好了准备,和倘若在这个寒冬里头,还没有来得及做好准备的话,将来又该如何面对波云诡谲的局势呢?
雪渐渐飘出来了,腊月的天气,多多少少有一点凄寒。已经过去很久了,还是会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忽然想起来,芳华木下那不堪回首的一生。只是恐怕这一生一世还会重蹈覆辙,都会在高门大族的锦绣藩篱里枯守一生。
“女郎来了。”
随着小厮的通传,一小娘子翩翩然走来,只见那小娘子薄唇微抿,双颊生红,处处婀娜,温柔可亲。
“原来是长安啊,你可算来了。”谢三叔谢安今日看上去很是开怀,不由得站起身来,大笑。
谢三郎谢泉也是稍微喜悦,“多日不见我家长安,娉娉婷已。”
谢令姜笑着说道:“三兄可别打趣我了。”
“阿姊,我们先搬胡床过去了,你最怕冷了,就先在里头呆着吧。”
谢令和把谢令姜往凉亭里头推,那里头还有火炉子,谢令姜今日披着一身大红色的斗篷,缩在里头,手上还有暖宝,其实并没有那么寒冷。
谢令姜看着眼前积极无比的谢五娘子谢令和,对于他对自己的关心是十分感动的,嘴角缓缓的勾出了微笑。
真好,五娘看上去永远是这么天真浪漫和活泼可爱的。
可是随着在座的人愈发的聚集起来,谢令姜忽然感到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果不其然,熟悉的话语在耳边忽然响起来,是谢三叔开口的。
“寒雪日内集,愿与儿女讲论文义。”
只是此时作中不光有谢氏儿郎和女郎们,倒是和上一辈子不一样了,阮遥集含笑的看着谢令姜,欢喜公主也坐在一旁,正在捣鼓自己的辫子,冉平王世子此时正认真地看着谢安,他似乎对这名士谢安格外的推崇。
还有站在不远处的司马道生,嵇玉山,禇幼安,这好像是都是上辈子还没有的人。
俄而雪骤,谢安欣然曰:“白雪纷纷何所似?”
谢六郎谢瑶看了看左右的人,非常直爽的开口的说:“撒盐空中差可拟。”
欢喜公主笑着说:“飘飘正合适。”
司马道生看着远处说:“倒似某家白毛犬!”
众人听了哄堂大笑,都觉得他说话甚是有趣。
禇幼安想了想,“万里浮云万里倾!”
一时之间谢七郎谢玄似乎说不出话来。“未若-未若-”
虽然还是上一辈子发生过的场景,自己刚重生的时候也害怕重蹈覆辙,不希望走上一辈子走的路,可是在此刻看来,即使重走又何妨呢?只要自己坚定自己的步伐,未尝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谢令姜此时不免莞尔,曰:“未若柳絮因风起。”
谢公大笑乐。
众人纷纷都大吃一惊,然后看谢令姜,心里头都有一种格外惊艳的感觉。
谢安心里头十分高兴,遂命人出去查看之前说要搭上的棚子可真的搭好了,他们决定摆酒看雪。
谢安石一时心中喜悦,忽然间又严肃起来,告诫自己的子侄们,问道:“我们家的子侄并不需要出来参与政事,为什么还要每个人都有才能呢?“
一时谁也没有回答上来,这时谢玄在阿姊谢令姜的鼓励下,鼓足了勇气答曰:“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庭阶耳。“
谢三叔谢安石听后颇感欣慰。或许将来,陈郡谢氏还会更加昌盛。
谢安石情致上来,命人取来《诗经》,与孩子们一起畅读,他问大家:“诸位,可有什么喜欢的语句呀?”
这次谢七郎忍不住又第一个站了起来,他回答说:“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这句诗出自《小雅·采薇》,富于温情,也充满感伤。
谢安点了点头,然后又咨询的看向了谢令姜:“长安可有什么高见呢?”
谢令姜说:“诗经三百篇,我独喜欢‘吉甫作颂,穆如清风。仲山甫永怀,以慰其心’。”
阮遥集迅速的意识到,这句诗出自《大雅·烝民》,表达的是周朝老臣忧心国事的咏叹。相比之下,这句诗比谢七郎谢玄的更深沉、更有境界。
谢安石非常高兴,称赞道:“长安独雅人深致。”
“长安斗胆问三叔,您喜欢怎样的诗句呢?”
谢令姜忽然笑眯眯的,反问三叔。
谢安石摸了摸胡子,“訏谟定命,远犹辰告。”
由此,阮遥集才更加明白谢三叔思想是何等的敏锐深刻,听说他年少时就举止沉着镇定,风度优雅流畅,自幼就能写一手漂亮的行书。东晋初年的不少名士如王导、桓彝都很器重他,少年时就有重名。
而且谢安石并不想凭借出身、名望去猎取高官厚禄。东晋朝廷先是征召他入司徒府,接着又任命他为佐著作郎,都被谢安石以有病为藉囗推辞了。
“谢家已经是诗酒风流之家,你叔伯多居高位,不需要三叔我锦上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