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千奕脖子僵硬,桀骜的拗劲儿也犯上来,尴尬地从归娴身上别开视线,郁闷地再不肯说话。
被女子扣住了手,他顿时像带了个枷锁,走路也似被束手束脚,俨然一个不折不扣的囚徒。
望着他与女子并肩,朝着灯火辉煌的大殿走去。
归娴突然一阵心痛不忍。
如果她不管,这两人怕是一辈子捆束在一起,一个百年之后,枯骨成灰,一个将变成第二个急于改嫁的素明太妃。
“夜嫦公主,能否借一步说话?”
夜嫦不耐烦地停住脚步,面朝着大殿的方向,冷扬着头,却没有转身。背影里都似能迸射出一股轻蔑地不屑。
血族皇族中的吸血鬼,自恃身份力量高人一等,个个骄纵跋扈,不可一世,归娴早就领教了。
就连夜离觞,一开始与她说话,也是惜字如金,完全都是在用微表情与她交流。
有夜离觞和云姬太后在这皇宫里,料这小丫头不敢伤她分毫,于是,她硬着头皮转到她和夏侯千奕面前。
“初次见面,归娴失礼,还请公主多包涵!归娴先恭喜公主殿下即将被封皇后娘娘,归娴在此,先给娘娘磕个头!”
说着,她双膝跪地,异常郑重地俯首贴地。
夜嫦本是对她不屑,这会儿看她的眼神,忽然透出几分狐疑与惊奇。
她料定被九哥看上的女子,必然是心高气傲,眼不能容人,心不能受气的,没想到,这女子受了她的冷视,竟还能给她双膝跪下。
夏侯千奕见归娴跪下,心里顿时痛如刀绞,忙过去要扶……
归娴摆开他的手,就那么跪在地上,从腰间解下随身的玉佩,双手递上前。
“这东西,是我娘亲从前佩戴的,她倒是没送给我,是我太想念她,所以自己从她的梳妆台里翻找来,想留个念想。我身上,也就这么一个拿得出手的东西,身为皇上的姐姐,理当给公主一份见面礼,公主若不嫌弃,就收下吧。”
夜嫦迟疑片刻,垂着圆圆的眼睛,伸手接过玉佩。
果然是孔雀王朝长公主的玉佩,上面还刻了一个仙字,在夜色下,美妙的东西触手生温,莹莹明灭。
这可是无价之宝!
归娴看出她有点不好意思,忙又道,“我和千奕是结拜的姐弟,就永远是他的姐姐,公主不必如此防备我什么。”
夜嫦摆弄着玉佩,只低头抿唇听着,也不吭声。
归娴知道她已然听进去,看了眼浑身不自在的夏侯千奕,便继续说道,“皇上的母亲自幼没了,先皇也不曾疼爱过他,那些兄弟姐妹都欺负他,他倒不是懦弱,只是心地善良,不愿去计较。”
夜嫦就侧首看夏侯千奕,似笑非笑地,不似妖魔,而是女子看男子该有的眼神——除了好奇,眼底还透出了几分羞赧。
归娴见气氛微妙,忙趁热打铁。
“我看得出,夜嫦公主不屑给一个傀儡皇帝当皇后,不过,这傀儡皇帝能当多久,也得看皇后如何做。俗话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泱泱大周,若好好管制,未来盛世,不可限量。公主青春不老,将来与陛下共享天下,比他日附庸于血族只当个公主要好得多。”
说完,她也不等夜嫦反应过来,就兀自站起来,“皇上皇后早点歇息,归娴告退!”
夜嫦突然说道,“皇姐慢走!明天我与九哥商议,叫他回复皇姐长公主的封号。”
“这倒不必麻烦,归娴再不愿与恒颐王有任何交际,只要皇上与皇后恩爱和美,归娴就心满意足了。”
归娴朝着宫门走去。
夜嫦和夏侯千奕目送她良久,才相携走向大殿。
上了百层丹陛,夜嫦终又忍不住开口,“你若需要那支军队,我向九哥去讨。九哥疼我,不会不答应。”
夏侯千奕凝眉摇头,对此并没有抱持任何希望。只是,他没想到,夜嫦竟是个直爽的丫头。
“怕是你的九哥,非要娴姐姐去交换才给。”
夜嫦最是瞧不惯他这多愁善感的样子。
“九哥不给你,是因为你没有统兵治国的本事,你当他真稀罕要你的大周呢?”
“他不就是凭大周才当上恒颐王的吗?”
“你知道他为了拨粮赈济大周,都快把自己西疆那点粮库给挖空了,你不感激他,还对贺兰归娴说要防着他……你忘恩负义!”
若非这小子血液甜得可口,她才懒得跑来当什么狗屁皇后。
“贺兰归娴刚说了,夫妻同心其利断金。我这好心好意要帮你,你却与我唱反调,也罢,你就把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吧!”小丫头说完,扭头就走。
夏侯千奕气闷地涨红了脸,却又无言辩驳。
的确,他没什么才能,平日也懒散,不愿费心,可心里越想越是不痛快。
尤其,夜离觞有了一个冷琉璃,还执意娶他的娴姐姐,他凭什么这样欺负人?!
小两口吵了一架,就在廊下分道扬镳,不欢而散。
*
归娴出了宫门,不禁后悔独自走夜路。
街道上静悄悄的,从皇宫直通京城主街的一段路,连只狗都没有。
古老的青石板路,被经年来往的行人与车辆磨得光滑明亮,宫门城楼上的光再也映照不到时,在月色下,还是幽幽发亮。
路旁错落不齐的楼阁都关门闭户,仿佛是在防着什么。就算有灯光从窗子里透出来,也照不透街角的黑暗。
穿过一条狭窄的胡同,归娴走了几步,脚步略听,便忙又提着裙裾加快速度。
路旁有人盯着她,且不是一个人,她甚至能听到对方的脚步声,和窃窃私语……
他们正在商谈谁吃她的胳膊,谁啃她的腿,以及从何处下口,还有一人觉得她姿色罕见,执意坚持,先玩一阵子再吃了她。
她走,他们走,她停,他们也停,几个影子鬼鬼祟祟,走了两条街都没能甩脱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