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知这位严苛的祖母不喜欢虚伪阿谀的妄言,他便直接说道,“皇祖母,我没想当皇帝,我私心里只是……想和归娴姐姐永远在一起,归娴姐姐疼我,我想保护她一辈子。”
如此率真的话语,反而与下面那群熊孩子是两个极端。
真是,好的太好,坏的太坏。
太后有些哭笑不得。
眼下,他若有一句谎话,说不定她就点了头把他扶上那个位子。
她转头,看了眼兀自撑着雨伞的贺兰靖远,冷嘲笑道,“丞相可知自己的女儿,有如此魅力?”
贺兰靖远自是知晓的,但,他看不上夜离觞,又岂会看上这样一个懦弱无能的十八皇子?
“归娴不是收了你为徒儿么?师徒哪有成婚的?”
夏侯千奕急切地大声辩解,“我没拜师,归娴姐姐只是教了我武功,说没人的时候,我可以叫她师父。”
一旁,东方貉静听良久,冷瞧着夏侯千奕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笑道,“太后,您若是叫夏侯千奕当皇帝,倒不如叫自己的侄儿当。丞相大人智勇双全,心怀天下,万民景仰……”
赵淮信却不依,不等他把话说完,就厉声呵斥。
“东方貉,你如此说,是陷靖远与太后于不仁不义。若夏侯皇族被贺兰家霸占,你让史官们如何写?”
东方貉失笑,“如此说,赵家若得帝位,便可仁义了?”
“我赵家自然不会做出这大逆不道之事。贺兰家与赵家乃是世交,归娴与犬子也已有婚约在先,没有再嫁的道理,东方貉,你最好滚回狼族,不要在此自取其辱。”
东方貉岂是好惹的?双眸顿时森冷莹绿,手握在了剑柄上,“归娴已然是我的元帅夫人,你那儿子敢娶,我便踏平大周……”
“归娴被仙影带走,不知所踪,东方元帅如此僵持,无济于事。”贺兰靖远说完,就看向下面。
东方貉循着他的视线看下去,正见三皇子斩下了五皇子的首级,那嗜血的狠毒,倒是叫人激赏,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适合做皇帝。
夏侯庸那等昏聩之人,能生出如此心狠手毒的儿子,倒也不简单。
夜离觞却是瞎了眼,怎看中夏侯千奕呢?他该选择夏侯琛呀!
东方貉脑子里突然浮现一个有趣的画面,这就想下去助夏侯琛一臂之力。
贺兰靖远却请示太后道,“太后娘娘,下面的战事已见分晓,您看……”
太后瞧着提了五皇子头颅欢呼的夏侯琛,不禁想起儿子的那座诗月阁。
或许,这就是皇帝的昏庸与荒唐惹下的报应和天谴。
她痛心疾首地阖眼一叹,绝然下令,“杀无赦!”
顷刻间,大片箭雨轰然砸下,夏侯琛迅速扯住一旁的人抵挡箭雨,却一抹暗金的影子突然袭来,一击将他打晕,快如闪电地带着他飞出密密麻麻的箭雨……
当箭雨过后,东方貉急急忙忙地飞下宫楼,落在三皇子前一刻所站之处时,竟发现,自己的想法被人先夺了去。
是谁如此不识抬举?!
“嘿?找什么呢?”夜离觞从天而降。
“三皇子不见了。”东方貉幸灾乐祸地笑道,“有人要挟天子以令诸侯,你那个傀儡怕是坐不稳帝位。”
夜离觞顿时明白,他目的何在。“慕仙影要把归娴嫁给慕锦,你还有心思在这里看我的热闹?”
东方貉冷笑,“夜离觞,你该着急才对!”
“那女人嫌弃我,我找什么急?再说人家很快就当孔雀王朝的皇后了……”夜离觞说完,飞上夜空,消失无踪。
东方貉素来多疑,不肯相信他的话,但是,不信,心里又不踏实。
眼下离开大周,也就错失了趁乱夺取大周的好时机。
美人与江山,为何总是如此难以抉择?!
*
一夜厮杀之后,尸体清理了一天一夜,才清理完。
血液浸透了皇宫门前的青石板路,洗刷不净。
辰时,百官们照例赶来入宫上朝,只是没有想到,今日并非丞相主理朝政。
原本固定于龙椅左侧的丞相之位,换成了镶嵌着红宝石的血族皇子宝座。
上面端坐一位如妖似魔的栗发男子,紫红的金纹朝服光彩奢华,霸气妖艳,正是血族九皇子夜离觞。
他睥睨丹陛之下,浑然一股龙气震慑满殿,比帝王更像帝王,棕色的瞳仁冷光如刀,俯视着赵容淇隐隐一顿,随即转开。
而随着一声“皇上驾到”,百官狐疑地看向大殿门口。
一身龙袍的夏侯千奕迈进来,却是俊美有余,霸气不足,怎么看怎么像个错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子。
他环视百官,脚步略顿,随即继续硬着头皮迈上丹陛……
夜离觞浅笑扬起唇角,起身朝他略一俯首。
夏侯千奕得了他的鼓励,站姿也稳了,平展手臂,袍袖一挥,他坐上龙椅,两手搁在扶手上,等着众人跪拜。
然而,却无人肯跪。
赵容淇第一个站出来,高声反对,“十八皇子,你手不能握,肩不能扛,无才无德,更无功勋,如何堪当大任?”
夏侯千奕惶恐地坐不稳,被满殿辉煌的光芒,刺得眼睛都快瞎了。
赵容淇那声音异常钝重,致使他脑子里嗡嗡震响,原本背诵好的字字句句,一句都寻不到了。
几个赵家的臣子,在赵容淇说完之后,都站出来附议,其中亦包括大元帅赵淮信。
他们铁了心要硬生生地逼迫他退位让贤。
他忙看向左前方的夜离觞,气恼地低声道,“夜离觞,你倒是说话呀!”
夜离觞回头看了他一眼,不禁哭笑不得。
这是大周王朝的家事,他这样明目张胆叫他一个外人插手,岂不是自寻死路?这孩子到底是太年轻,还得多历练。
“放心,我给你备好了人,帮你稳住帝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