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殿阶,沿着栏杆走,椰儿走向边廊,刚走几步,发现元公子和他两个人站在殿墙角,他垂着首,元公子背负着手,满脸生气的样子。
“你今日不回家,是为了约她见面吧?”元公子声音沉沉的。
“见过她后,我今晚即刻动身。”他回答道。
“睿弟,不是我多管闲事,世上好女子多的是,你怎么偏偏看上她了?男人以孝为先,伯父身体突感不适,伯母急着催你回去,你现在应该在回家的路上,而不是还在昌西寺跟一名魏王妃子谈论风雪月!‘
元公子的言语有了严厉。
“今日我陪你去,越早越好。伯父这样,我做侄子的理应尽点孝心。”元公子继续说。
赤睿涛似在沉默,片刻后说道:“等会见到她,请勿提起我父亲生病的事。”
“知道了。说到底伯父是为了那块玉帛,积郁成疾啊。”元公子感慨道。
椰儿的双脚灌铅似的重,挪不动分毫,心里更是沉重万分。
“你出了寺门一直骑马往前走,不要回头,不然那两人会起疑心的。”
“明白了。”
“话说回来,你是不是被她迷昏了头,竟然带着魏王的妃子……没有不透风的墙,魏王王对她起了疑心,你未必会没事,她却一定活不成。”
椰儿闻言心惊肉跳,不由攥紧了双拳。她回了身,挪动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往佛殿走去。
“椰儿。”
她回头,赤睿涛在后面叫她。
椰儿身体陡然一晃,手不由自主地轻颤,一层水雾难以遏制地弥漫上了眼睛。
“你们说完话了?”她弱弱地笑了笑,垂下了首,不敢迎视赤睿涛的目光。
赤睿涛站在面前细细地端详她,柔声问道:“怎么啦?你听到我们说话了?”
一大滴的泪水霎时从椰儿的眼里流淌而出。
赤睿涛不再言语,只是拉着她的手,一直走到寺内一带墙边,透过镂空的雕空格,他朝外眺望了一下,然后指点给椰儿看。
顺着赤睿涛的手指望去,寺外一石塔旁斜靠着两名蓑笠蓑衣的人,他们看似空闲,双眼却时不时地往寺门张望着。
“你来的时候,他们在后面已经盯上了,幸好被元公子发现,不然我真的要害了你。”
椰儿脸色发白,默然无语。
原来,华能是怀疑她的!
她想起他走进楚香宮的卧房,环视四周,干净的眉目间眼神柔和,他对她说:“去了早点回来。”
她以为那是句温存体贴的话,望一眼相伴而立的他,当时她心存感激,想着所谓的平淡温暖的美满夫妻就是如此吧,于是她朝着他笑了笑。
谁会料到,那言外之意竟是一句觫心的警告!
或者,有朝一日,那些不堪的言辞会朝她涌来,不贞,不忠,甚至更为污浊的词句,毫不留情地将她掳上道德礼教的祭坛。
而他,冷冷一笑,眼眸一定如一刃刀锋。在他眼里,谁都必须听从他的法则,不得超越他设定的底线。这尘世何曾被他放在眼里?只有他不容别人,岂容别人负他?
她蹙眉,停止了冥想。心似三九天的荒寒凄凉,不想也罢,不想也罢。
她站在寺外,借着荡荡天光,望着山门外的动静。所有一切尽在无言,他这一去,竟是不能回头相望。而她,只能在那一抹白色身影消失以后,坐上自己的马车,任那两名蓑衣人沿路远随,回家。
雨歇了,阳光漫漫洒下一丝温情。飒飒西风卷起树叶,枝头上鲜润丰泽的水珠尚未落尽,在风里滚滚欲动。她想起她与赤睿涛之间飘忽不定的见面,有一种任凭风吹的无力。
她黯然地叹了口气。
从昌西寺回来,她在岖村一呆又是三日。
对笑笑,她也没有了以前的套近乎,甚至懒得跟她说话。笑笑到底憋不住了,椰儿怪异的沉默反让笑笑心虚,想叫姐,又不敢叫,只好远远地看了看她。
龚母开始催她了:“椰儿,家里没什么事,你就回去吧。”
“府里没限定日期,在家多陪陪娘,不是更好?”椰儿笑道,“女儿可不想做泼出去的水,没有回头路。”
能拖几日算几日,每每从樟树下张望那片柳荫,看那两个行迹时隐时没的影子,她就促狭地冷笑。想跟踪自己的行迹?那就让他们日日呆在那,最好来场暴雨轰雷,岂不更妙?
然而第六天华能终是派人传话过来,要她回宮。泥石路上,双驾宫车已经等候多时。
椰儿无奈跟娘告别,将自己的衣裙首饰都留给了笑笑。
“笑笑,姐没什么好给你的,这些你先用着。”她把衣饰都放在了笑笑的床上,语气淡淡的。
对笑笑她依然不舍,自己往后的日子难以预料,还是让笑笑呆在岖村,免得出去又要惹事。这次自己说到底没被抓住什么把柄,但谁会知道以后又会怎样?还是步步小心才好。
“姐。”
笑笑也心想,自己这次撒谎定是惹恼了龚椰儿,暂且稳住她的心,以后不怕没机会。于是她乖巧地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