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漠的样子带着冷情,男人缄口不语,就这么看着她。
其实他的伤要比想象中严重得多,而且手也捂在她的口鼻上,他自己却吸进去不少浓烟。
但他终究是不会表现出来的,她说不想看见他,那么他就消失。
一切都等她身体好了再说。
他的眼睛很深,然后吐出几个字来,“你好好休息。”
“嗯。”
米灼年闭眼蜷曲的睫毛动了动,直到听见男人抬脚开始离开,才淡淡地说了句,“你也是。”
握门把的手就那么僵住,过了一秒,咚的一声。
门关了。
………………
薄荷绿兰博基尼在长安街上一阵飞驰,最后回了大院。
苏暖玉记不得有多久没回过家了,但每一个角落都很熟悉,只是那些喧闹的孩子已经变了样。
仲夏夜,葡萄架下,一些老干部拿着蒲扇,在给孙子孙女儿讲故事。
看到从照壁后出现打扮时尚的大姑娘,他们惊讶地笑。
“哟呵,什么风儿把我们大玉儿刮回来了?”
苏暖玉抬手撩开一片塑料珠帘,红唇往上扬了扬,“张叔,都十点了,还不哄孩子睡觉去?”
“明儿不上学,让他放松放松……哦,首长现在应该在书房,你往那儿走!”院子里都是一些高官集团,但最显赫的,还要数白、苏二家,还有昔日白家对面的米……所以他们都叫苏向北一声首长。
张叔看她走岔了路,赶紧给苏暖玉重新指了一下。
……
书房。
苏暖玉进屋就收起了笑容,漂亮的脸蛋绽出凌厉,看样子就是要跟她老子大干一场。
“怎么穿成这样?”苏向北从宣纸中抬起头,看着她一身白色吊带和只到大-腿-根的超短裤,慢慢地把狼毫笔放到一边。
部队里向来保守,苏向北接受不了苏暖玉这身打扮,很正常。
不过更接受不了的还是那副要吃人的表情。
“这又是谁惹了你了?”
苏暖玉冷哼一声,讥诮地说道,“乔承铭叫灼年赔钱的事儿,你是不是瞒着我?”
她爸眼线遍布全京城,她不信出了这么大的事他那边还没动静。
而且她前些天还被送到大溪地,故意隐瞒的意图显而易见。
苏向北搓了搓手,五十多岁的男人,全身都是部队里出来中气十足的威严。
“刚回家就摆脸色,有你这么跟你老子说话的吗?”
苏暖玉最看不惯他这套部队里训人的样子,直接炸毛,“有你这么欺骗亲女儿的吗?!你明明知道我朋友不多也就灼年一个,你为什么还是不让我帮她?!”
颐年开业典礼那晚,她被白峻宁……所以现在情绪正处于强烈的波动之中。
“帮?你要怎么帮?”苏向北看着她,“之前你不知道用什么办法私自调了两回人,上头已经下令查了,难不成还打算开火?”
苏暖玉说着就急了起来,“灼年现在没钱没势,根本不是乔承铭的对手,如果她不想嫁……”漂亮的眼睛变得红彤彤,“她怎么可能想嫁,她那么善良……”
她那么善良,就算江珠儿的死只是意外,她也不能心安理得地嫁给自己心爱的男人。
“爸,你怎么这么没人性?灼年是你看着长大的,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
“苏暖玉!”苏向北声音变得严厉,“你再说一遍?!”
普天之下谁敢指着他苏向北说没人性,向来只要他往那一站,列队里的人全都发抖。
这个不过二十多岁的黄毛丫头竟敢说他没人性,哪怕她是他女儿。
“你就是没人性!你什么都不让我干,你不让我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也不让我帮灼年……”苏暖玉说着说着就哭了出来,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但丝毫没有楚楚可怜,反而有些张扬而持宠成娇。
她向来敢爱敢恨,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高兴就笑,难过就掉眼泪。苏向北见女儿哭,终究有些心软,语重心长道,“暖玉,你以后会明白,爸爸都是为了你好。”
“我不明白!”苏暖玉尖叫道,泪盈盈的眼睛看着他,情绪也终于崩溃下去。
“我不明白,我也不需要你为我好!从小到大你什么都要管,我就是不想活得这么正确这么窝囊!我恨不得不要出生在这个家!”
“苏暖玉!”苏向北一掌拍在书桌上,嘭的一声巨响。
“不要这个家?没有这个家谁让你穿名牌,谁让你开超跑?”
“你不喜欢读书,好,我给你送进985211,你不会赚钱,你妈立马就给你开了个银行户头养你一辈子。你自己说说你还缺什么?你到底还缺什么?!”
苏暖玉一双漂亮得能做标本的眼睛红得厉害,凄楚,但更多的是恨。
不是对父母的仇恨,而是对自己这些年来无能懦弱的悔恨。
她的眼泪依然不可控制地往下掉,浑身僵硬了很久,突然,手从兜里拿出几个东西来。
苏向北一下子皱眉,“你干什么?”
苏暖玉哭着冷笑,长腿上前一步,把那些东西全都摊在他的书桌上。
力道不重,但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咚、咚、咚。
信用卡,车钥匙,家门钥匙。
还有几张红色的现金。
“好,从现在起,我什么都不要,”她音调低了下来,不再像刚才那样飞扬高昂,而是变得冷静低哑。
“我全都还给您,谢谢您,爸爸。”
说完,她含着泪的眼睛定定看了他一眼,没有怒也没有怨。
末了,骄傲的头重重低了一下。
然后,转身离去。
“苏暖玉!”
离开的步子没有停留,房门被她拉开,吱嘎地响。
“好,你有骨气!你有骨气就再也别回来!看看出了这个家,谁还能给你倚杖……”
爸爸带着怒意的声音在背后渐渐模糊了,她迈着修长的双腿,快速向前奔跑。
手捂住嘴唇,可还是逸出了哭声。
……
“哟,大玉儿,这是怎么了?”张叔看着刚刚还喜笑颜开的姑娘现在哭成了泪人,有些意外。
苏暖玉不说话,加快了步子,跑出去。
有人摇着蒲扇笑。
“嗬,都吵了二十多年了还没习惯呐?首长那爆脾气……跟他女儿真是一模一样……”
“是啊,小孩子闹离家出走,等没钱了,王八蛋子兜不住咯,过几天就回来喽……”
早已习惯这对父女争争吵吵的人们,在葡萄架下乘凉调笑,他们没想到,这个女孩,自从今天踏出家门,就真的再也没回来过。
………………
第二天早上,米灼年看见苏暖玉还穿着昨天的衣服,觉得有些意外。
“你从中学开始就两星期绝不重样,这套衣服……你很喜欢?”吊带衫加超短裤,最简单经典的设计,她不觉得有什么魅力能让苏大小姐格外眷顾。
苏暖玉扯着嘴笑了一下,“我不是说过了吗,以后我要开始省钱了。”
“哦。”
苏暖玉,“……”又是一个哦,她是真的要开始省钱了啊喂!
“灼年,”
她收敛了脸上的嬉笑,后退坐在沙发椅上,长腿交叠,开衩裙露出弧线完美的小腿和红色高跟鞋。
“你腿变细了。”米灼年知道她接下来要问什么,很不配合地打断她。
“……”苏暖玉汗颜,“我跟你说正事,你岔什么话题?你说,你什么时候跟他领的证?”
“就在你去大溪地的后一天。”
“靠。那你们……同-居……了?”
“嗯。”
“亲……过了?”
“哦。”
“睡……”
“苏暖玉,”米灼年打断她,就算是简单的蓝纱裙,也把整个人气质衬托得格外清澈。她穿着拖鞋走过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在她旁边坐下来。
“不要跟我提他了,我这次在酒店里看到了一些东西。”
苏暖玉敛眉,“我听说了,好像是假肢什么的……真他妈的吓人。”
“是的,”米灼年喝了一口水,“你也知道,我这些年都在做噩梦,所以……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当年珠儿是听说他们在开房后不小心打翻了烛台,才会才引起大火。所以这些年来,米灼年一直觉得自己欠珠儿一条命。
所以才会噩梦缠身,才会在酒店里看到那些东西的时候,做贼心虚……
苏暖玉当然理解她的心情,叹了一口气,手肘架在玻璃茶几上,托住下巴,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她,“该怎么面对就怎么面对呗,反正你婚都结了。要不就趁着现在没孩子赶紧跑。”
“跑?”
“是啊,所以我才问你有没有跟他睡过,”苏暖玉喝了一口茶,好像又嫌太烫,红唇吹了吹,“现在的言情小说啊,就算男女主角分手离婚,女主角通常都会很不幸地怀上孩子,最后又很不幸地跟男主角纠缠在一起……”
米灼年听着,很嫌弃地看了她一眼,“苏大小姐,您今年二十五了,能多读书少看点这些东西吗?”
“什么叫这些东西,小说最能反应人情世故的了,我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圣贤书!!”
“我看是剩闲书吧……”米灼年抚了抚头发,反正她现在是幻灭了,言情小说各种描绘男女做-爱时有多欲仙欲死,她是一点也没体验到。
“所以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啊,你不知道,”苏暖玉说着来了兴致,身子往她那边凑近,绘声绘色道,“我前几天,看到一本小说,那叫个涨姿势啊,护垫贴墙上可以插耳环,也能用来救急当粉扑……连避-孕-套都能灌热水能按摩眼部……”
她说得兴致勃勃,漂亮的脸蛋又变得眉飞色舞,米灼年很无语地睨了她一眼。
“苏暖玉,你这个污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让你知道,我们是无话不说的好姐妹啊!来来来,灼年,咱别端着了,你就分享一点你的圈叉经验,就一丢丢的啦……”说着白皙的拇指和食指还比出一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