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里的天气,说热就热了起来,那道路两旁的绿树,像是一夜之间就长出了整片的叶子,如同进了盛夏一般。道上的黄土扬的漫天都是,走在路边的人个个灰头土脸,头发眉毛上挂着细细的尘土,就像冬天里惹上的寒霜。
一辆马车走的极快,丝毫不顾及路上行人的感受,到了城门前也不停留,就要直穿过去。一个刚来的城门吏要上前制止,就被同伴一把拉住,指了指马车上的徽记,低低地道:
“眼瞎了吗?也不看看是谁的马车,就敢拦,是嫌命太长了还是活的太舒坦了?”
那新丁忙盯着马车上的徽记看,就见一个圆圆的圈内写着一个“沈”字,方才反应过来,对同伴感激零涕。幸亏没拦,那是沈大将军的马车,要是拦了,恐怕落得一个血溅当场也不稀奇。
马车一路往城内走去,过了一条条街市,进了一个巷子,巷子不大,越走越静,让人很难想到京师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还能有这样一个清净的所在。
马车终于在一个质朴的院子前停下,院子有高高的白墙,灰色的瓦片覆在墙头上,院门口站着的家仆们忙打开门,将门槛儿卸了,马车夫吆喝了几声,马儿调转马头继续往里走去。
走了没多远就到了二门,二门处有个白胖的婆子守在那里,一见马车来了,脸上的肉就堆在一起,笑成了一朵牡丹儿,忙慌慌地迎上去,先在外面行了个礼,道:
“奴婢恭候小姐多时了,小姐一路行来乏累了,快进屋子里歇歇!”
马车里安安静静,就在白胖婆子等的心里没底儿的时候,里面响了一个娇娇弱弱的声音道:
“劳烦谢妈妈了!”
这谢妈妈喜笑颜开,就说嘛,这李二小姐是见过两次的,文文弱弱的,一看就不是那种爱难为下人的人,她忙道:
“不劳烦、不劳烦,奴婢接小姐下车!”
说着,踩着步梯凳上了马车,掀开帘子,就见里面坐着一个人,雪白的肌肤,乌压压的头发,似是刚刚睡醒,浑身透着些慵懒。她向她伸出手,那小姐就站了起来,待她走出马车,谢妈妈才发现隔了些日子没见,她竟是又瘦了一圈,适才看到的慵懒,实则是一种疲倦。
舒窈站在马车上看了一眼眼前的院子,这个院子她来过了两次,如今再来,竟然真有了些回家的感觉。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从这时候起,她的人生,将要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了。她不再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连姓名籍贯都不能对外人道,原本该是颠沛流离的逃亡生涯,却在这里成了主人。
她想起那日午后醒来,隔着轻柔半透光的帐子,看见沈君琢守在她的榻边,棱角分明的侧颜在午后的光照下愈发光洁如玉,手中的书卷发出轻微的纸张声,他的外貌就像谪仙一样完美无缺,处处都是精雕细琢的杰作。
她才看了他一会儿,就被他发现了,他脸上绽放出暖暖的笑容,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他一笑,整间屋子都变的更加亮堂。他将书卷放在一旁,隔着帘子看着她道:
“醒了?可要用点东西?”
她从榻上坐了起来,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她的梦里充满了血腥,那刀剑寒光闪烁,大火熊熊燃烧,她陷入一片沼泽,越是挣扎,越是深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