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蝶梦庄疑云（三）

今日出殡的便是年仅十六岁的秀秀姑娘，于两日前失足掉下荷池淹死的，凌岸前去她家打听过，的确只了半吊钱。

只是那家人被凌岸问得烦了，顺手就操起根甘蔗来打，人没打着，倒是便宜了孙小空。

“半吊钱？买个棺材都不够，顾不全，你上回那浸了海水的镇店之宝还收了张大善人一两银子呢。”

摇铃直嚷嚷，又一想，“呃，若是纸糊的棺材，倒也差不多……可是，只收半吊钱，费那么大劲，又是打幡又是撒纸钱跳大神的，怎么算也是亏本生意啊，她们图啥？”

“依小生想来，只要小小五百文钱，就可以把死者打发了，既把丧事了了，又不用自己操心，大多人家还是乐意的。这样女子们生意也就能一直做下去，积少成多嘛。”陈楚之说道。

这时店家也插嘴道：“那可不是吗，生意还挺好。”

店家自顾自地掰着指头数：“时间长的就不说了，就光光这个月吧，城南李家的二闺女，十六岁，和爹娘拌了两句嘴，当天就想不开上吊死了，把她娘给哭昏过去好几次。”

“城东张家的大闺女，十四岁，上山采蜜，被马蜂给蛰了，爹娘不舍得银子给她抓药，疼了两天，也死了。”

“还有也是城东的，马秀才家刚进门的新媳妇，小夫妻俩恩恩爱爱的。那日秀才读书，新媳妇就在一旁抱着蒌子做针线活。你说怪不怪，好好的她就跌一跤，好死不死的那蒌子里的大剪子飞起来，不偏不倚扎进她的胸口，当场就没气儿了。马秀才哭天抹地的，叫人看着怪心疼的。”

“唉，都是年纪轻轻的大姑娘家，就这么没了，怪可惜的。”

顾不全越听越觉得后脊背发凉，且有一种熟悉的味道。

和理命钱庄如同一辙。

“只接年轻女子，生意还挺好……”

顾不全念叨着，正和凌岸的视线相遇，显然，他也对此深感疑虑。

自蝶梦庄出现这一年里，城里死了多少年轻女子？

长久的沉默之后，凌岸终于开口：“杀头生意有人做，赔本买卖无人问。”

摇铃自然是听不懂，抬眼看向顾不全。

顾不全点头：“傻蛋说的是。所谓商人无利不起早，人要吃饭穿衣，无论干的哪一行都是奔着有利可图去的。可是，这蝶梦庄如此大费周章不赚反亏，可见，其中赚头不在殡仪，而在于其他。”

摇铃摇头：“不在殡仪，难道赚死人吗？”

凌岸闻之忽地一拍脑袋站起：“纸糊的棺材烧了，并未见死尸。”

但他很快坐了下来，看了顾不全一眼，不言。

摇铃亦悄悄瞥了顾不全一眼，不语。

良久，顾不全抬起头来，看着他们俩，悄声道：“起坟。”

起坟，这是顾不全心里的一根刺，不久之前师父的坟被起开时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但也因此揭开了师父金蝉脱壳的秘密。

想要揭开蝶梦庄的秘密，看来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只有陈楚之莫名其妙：“敢问诸位，说的是甚么意思？”

“挖坟啊，你听不懂人话？”

摇铃言罢赶忙捂住嘴东张西望，所幸店家正忙着招揽生意呢，其他客人也没人在意他们。

她舒了一口气，一边又止不住心里犯嘀咕，是跟着顾不全和傻蛋去挖坟好呢，还是在客栈里与穷酸书生呆在一起？

华灯初上，福州城的夜色繁华中带着点点令人不安的迷雾，而城中的芸芸众生并没有觉察到任何不妥，偶尔从失去女儿的人家中传来几声哭泣，但很快便被丝竹管乐之声淹没。

陈楚之在遇到顾不全“一伙人”之前，绝然想不到，他一介饱读圣贤书的书生，竟然跟着他们三人以及一猴一龟，在城外的荒地里硬生生等到了夜半三更，然后摸着黑潜到坟地里去，掘坟！

更令他想不到的是，刨开一个土坑，坟里无尸！

再刨，还是无尸。

“不可思议，这简直不可思议。”

望着空空如也的大土坑，陈楚之惊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读书人有什么好？又穷酸又胆小，有尸也怕无尸也怕。依我看，就算春试高中当了大官，也干不了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