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顺着她的轮廓勾勒,突然勾正她的脸蛋。
慕容汾眯起长眸:“秦如歌把圣旨给你看了,竟然这么相信你吗?”
霍箐处变不惊,依然娇羞道:“圣旨是皇上您赐的,而臣妾又是皇上的女人,燕王妃以此来取悦皇上,也未尝不可。”
慕容汾冷然一笑,松手,从贵妃椅上起来,理好衣衫。
“算你说得有理。”
他离开了之后,霍箐才松一口气,轻抚胸口压惊。
圣旨刚下,万事未全,慕容汾应该是到西凉使臣那边做安排了。
说回秦如歌那边,霍箐前脚一走,秦如歌便让下人把碗碗碟碟撤走。
吃饱了以后,她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活动筋骨,忽然发现墙边的一株植物惨不忍睹。
“卧槽,怎么破烂成这样,室内刮过台风还是怎么着?”
秦如歌稀奇地围着它打转,盆栽周遭散布着碎落断成一截截的枝枝条条。
“我记得有一个词叫骨折,人、兽骨折,多发生在小孩老人身上。草木虽然没有骨折一说,不过原理应该相同。”黎阎夜摩挲下巴,煞有介事道。
秦如歌直翻白眼:“你是说这玩意自发性骨折?老人尚且有骨质疏松一说,这木头也有骨质疏松吗!?扯淡!我看就是你在捣乱吧,好好的干嘛弄死它!?”
“死相”还那么惨。
黎阎夜耸耸肩,以示无辜。
他绕到桌前,指尖推开圣旨轴。
“所以,你要把我也带走吗,到西凉去?”
秦如歌挑眉抱胸。
“我知道你不愿意,毕竟你的目标是那个人。这样吧,和亲当日,你跟我出了长安以后便逃走,谅慕容汾知道了也不能怎样。日后你怎么试图重新回来接近慕容汾,那是你的事情。”
黎阎夜指尖敲动,声响甚有规律。
“不如,我也随你一同到西凉算了。”
秦如歌不解地盯着他。
“不用怀疑我,谁说我的目标就只有南越新帝了,西凉那位也是......不行吗?”
秦如歌顺势推断:“先是慕容汾,再是明渊,那凤明煌和我哥容靳呢?”
黎阎夜捂住嘴忍笑。
半响才收敛道:“我要说是,不是自找麻烦吗?秦姑娘,你没得选择,只能听任我和你随行。”
真是讨厌,这种被人挟持的即视感,可别让她寻到机会反咬他一口。
慕容汾传给西凉使臣的旨意,消息一送到西凉,少帝便派人来迎接秦如歌。
那样庞大浩瀚的排场完全不输当日她和凤明煌大婚。
慕容汾携着两人在城墙上俯瞰见首不见尾的和亲队伍,有西凉来的,也有南越这边的。
秦如歌一袭红衣纱裙迎风猎猎作响,她就像天边的那一抹晚霞,惊艳了黄昏。
“朕此次便指派你充当如歌的近身侍卫,此次前往西凉和亲,你务必保她平安无虞,明白吗?”
黎阎夜鹰眸凛然地收尽墙下景色,散漫道:“我非你南越人,黎某只会听从自己的心意办事,别的,谁也别想指使我。”
他斜了欲要发怒的慕容汾一眼,忽而冷笑:“不过你也可以放心,秦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乃黎某再生父母,不用你说,我也会尽力保护好她,留个后手,万一下次黎某再有个三长两短,起码也还是有人能救我的。”
两个男人针锋相对地盯着对方。
秦如歌的身子却突然从墙边退走。
两个男人均是目光一闪。
慕容汾神色有些黯淡下来,龙袍大腿外侧的衣料被他捏皱。
“时辰已到......”
秦如歌却突然打断他:“皇上,秦如歌请旨,请许我到长乐宫一看。”
慕容汾眉目震动,忽然想起秦如歌已经记起当日之事了,便讶异道:“你,你去见太皇太后?你想找她干什么?”
他对那个老女人有怨念,可还是容她活到今时今日,没动杀手。
他能容许秦如歌动手吗?
慕容汾一定是以为她见太皇太后,是为了报仇吧。
“皇上请放心,我不会乱来。只是想来也有好多年没见过她老人家了,临离开南越前,见一见旧人。”
慕容汾再三迟疑,才同意带她过去,不过慕容汾也一起随同。
自从慕容均把长乐宫的门窗钉上木板加固以后,长乐宫的格局便也未曾改变过。
就连慕容汾,也是再三忍耐,对老人家避而不见。
长乐宫的院子很寂静,这里荒废了一段时间,青草长得特别快。
秦如歌等人到了门边,便听到阵阵敲木鱼的声音。
秦如歌目光一紧。
这个佛口蛇心的老人家,是这一世,一切纷争的开始。
慕容氏弑父篡位登基,来历已久,不知道是不是和那个人的怨念有关,是他亲手了结了她的性命以后,对慕容氏的先祖做过什么吗,例如诅咒,诅咒可以说是由庞大的负面能量引致,精神力量操控,以他们的体质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这也是她这么多年来,选择和他错开一大段时间降生,得以避开他的原因。
慕容汾吩咐人手把几块木板除掉,便现出一扇门来。
咿呀一声,门开了。久违的日光,终于不用透过窗纱门纱投入长乐宫的地面。
内里的人听到声动,老厉的身躯震颤,却一动不动。
“怎么?不回头看看是谁来看太皇太后您老人家来了嘛?”
太皇太后觉得这声音很陌生,只知道是一个女娃之声,她这才经由身边人扶起,缓缓回身,眯起被皱褶堆小的浑浊眼睛:“你......”
看着,竟有几分面善,真是奇怪。
太皇太后看了眼慕容汾,似有所悟,便冷然道:“是你新纳进后宫的女人?”
太皇太后嗤笑道:“看看先帝选的好继任者,先帝尸骨未寒,新帝便左一个右一个纳进宫,好生风流啊,新帝可知风流种,便是亡国种这一层道理啊?”
“太皇太后,你还是认认真真打量打量我这张脸比较好哦。”
经由秦如歌这么一提醒,太皇太后也不知怎的就这么听话,还真是将她上下仔细打量。
只见她皱巴巴的脸越拧越紧,脑海里似乎有个模糊的影子,却怎么也聚拢不起来。
火红刺眼的颜色,是新人最美的婚嫁衣服,顶戴凤冠,乃女子出嫁最高的规格。
慕容汾再荒唐,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纳人以妃位,太皇太后结合这些天艰难收到的风声,便猜测——难道和亲之日,就选在今天?
如果是,那么眼前的这个女人便是——秦如歌!
太皇太后睚眦欲裂,抖着食指指向秦如歌:“你,你,你是容蘅那丫头的女儿!”
秦如歌冷冷笑着,眼神如刀锋,一步步缓慢靠近开始往后退缩的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为何这么紧张,见到容蘅的女儿至于这么紧张惶恐吗?太皇太后又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我们的事情,不是吗?还是说,太皇太后做了呢。”
太皇太后当时并不知道她藏匿在柜子里,唯一能解释她现在如此惊慌的缘由,便是她做贼心虚。
“我以为你不会怕的,就算冤魂索命,你也无所畏惧,原来并不是呀。”
“你,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皇帝,快把这女人赶走,哀家好歹是太皇太后,怎能容她在这里对着哀家嚷嚷!尊卑不分!”
慕容汾很适时地沉默,太皇太后气极,秦如歌在她崩溃前夕,距离太皇太后一步之遥驻足。
不是她乐意,而是再近前便有危险,她知道那玩意已经蠢蠢欲动。
“别说我没警告你,最好别用对付我娘的那一招来对付我,我跟我娘不同,我比她多了一项技能,毒。你的武器是从体内孕育出来的,连接全身经脉,一旦经由它受毒便会瞬间蔓延全身,届时便返魂乏术了。”
“秦如歌,你以为你身负和亲重任,便可为所欲为吗?皇帝,你还不把她拿下!?”
“太皇太后,当日如歌在场,朕,也在场,什么都看到了。”
太皇太后到了嘴边的狡辩之词,被慕容汾这一句彻底打乱了。
她脸色瞬间刷白,难以置信直摇头:“不,不可能,你们竟然敢诬陷哀家,天理难容!”
“剑。”秦如歌手臂向后方的黎阎夜伸来,便接过利刃,划至太皇太后身前停下,剑柄前递:“要不太皇太后自证清白,把袍子给割断,看看那坨玩意到底是驼背呢,还是别的?”
“你!你大胆!哀家这身舆服乃皇家之物,岂可容你等刁民说划破就划破。”
黎阎夜懒声建议:“那要不老婆子你把这身衣服脱下来咯。”
太皇太后脸色更难看了。
怒斥:“这又是哪里来的刁民!秦如歌乃和亲之主,也就罢了,这个不三不四的人岂可随便入哀家长乐宫,新帝便是如此昏庸糊涂吗?”
慕容汾却是意味不明道:“这长乐宫关得严严实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太皇太后是如何知道如歌要和亲西凉一事?又是如何知道朕的后宫一个接一个的迎进新人?呵,太皇太后知道的......还真是不少。”
太皇太后被慕容汾问得哑口无声,难堪更甚。
太皇太后能接触外人的机会,便只有送饭之时,或是交替换洗东西之时,大抵是那些来过未央宫的宫人透露的风声,看来宫人也要来一次清洗了。
“怎么?所以你们一个两个来哀家这长乐宫,是为了把哀家这风烛残年的老人家逼害至死?慕容汾,你可知道这是要遭天谴的!?”
“天谴!?要遭天谴,也该先由太皇太后遭吧,朕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老人,试图在她脸上看到一丝愧色,然而并没有。
这些年来,除了先天之病,这个女人没少在他身上下功夫,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个不问世事的人,心肠如斯歹毒。
哦不,有的,父皇知道,一直都知道,而且知道的还挺齐全,可是父皇还是替她掩埋了一切,并试图暗中帮他摆平一切从太皇太后那里来的手段。
可是还是无法完全避免,因为太皇太后太了解父皇,也太了解他的软肋在哪。
慕容汾眸光阴沉。
他之所以一直不敢动太皇太后,是因为她也是少数几个知道他的身世的人之一。
一旦她把他的身份泄密,那么他的皇位就岌岌可危。
通常像她这种人,活到这个岁数了,一定留有后手。